《韩乙己》鲁迅风韩信自传(3)

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韩跳跳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一个学识宝石。”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韩跳跳么？你还欠我一千八百块钱呢！”韩跳跳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学识宝石要成色新的。”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韩跳跳，你又坑人家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坑，怎么会打断腿？”韩跳跳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拿了学识宝石，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三百块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戴上学识宝石，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韩跳跳。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韩跳跳还欠一千八百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韩跳跳还欠一千八百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韩跳跳的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