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语】如果你知道我终究会抛弃你，你还会爱我吗？中10

莲花血鸭x空桑少主 本章高虐。吃糖，请移步前几章。
爆肝不易，还请看到最后。
希望诸位喜欢。
时间又回溯到那个夕阳西下的时刻
在少主推倒锅包肉的书房后，空桑出现异变的几个小时前。
家园门外。
“你的屋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貌似是被炸掉的……”
“需要我派人来修理吗？”
站在有些破败的大门前，四视草稞上倾覆碎裂的门板木屑，郭管家的心中有了些许奇异。
他瞧了眼身边黑发红袍的男子，绕到嘴边的话几欲脱出。
“无妨，给我一些木材就好。”
莲花血鸭无视锅包肉询问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将他尚未出口的言语打断。
“我会修好的。”
“哦？”锅包肉听罢内心有所敲定。

这样也好，倒省去了不少用度。
“今日下午，我会派人将木材送来。”
锅包肉回答得倒也爽快。
他本打算再详细问问莲花血鸭，这门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可他细细观察室内外的环境后，便消了这种想法。
屋内摆设整齐，桌椅安好，没有打斗痕迹。门口的碎屑断板几乎散落在外，鲜少流落室内。
与其说是被炸开，倒不如说是被屋内的人应声撞开……
郭管家眼神微动。
这门坏的时间与少主将自己锁在书房的时间基本吻合。
巧合吗……
年轻的管家心中忽然一紧。规整的字迹随指尖的颤抖扰乱了步调……
锅包肉同莲花血鸭交代了几句后，便若有所思地前往书房的方向，继续自己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
两道身影逐渐相离。
目送郭管家离去的莲将军手执玄铁长枪，任由微风席卷赤色残袍，与垂落青丝一同飘荡。

直至目光所及的食魂身影彻底消失。莲将军才似乎有了一些细微的动作。
尖锐的盔甲与钢铁制成的枪杆暗中摩擦。
声音轻细，微不可闻，却充斥着金属间，相互告诫的呢喃。
道别这种事，他向来不会在意。
目送他人的背影，更不是自己的风格。
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
——让人掉以轻心的机会！
“轰——！！！！！”
毫无预兆的——玄色长枪在转瞬之间竟径自飞出。
急迅如风，势过破竹。
枪尖旋风般打穿了砖瓦构成的白墙，进而又穿透了长椅长桌，狠戾地钉在另一面“墙”上。
那是一道无形的壁垒。
莲花血鸭瞪大了眼睛。
“嗡——咔——”
强而有力的长枪并没有一如既往的饮血杀戮。它渴望敌人的鲜血，但除了被人禁锢在此，它已然无法更进一步。

原是空荡无人的房间忽然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体态匀称，身姿绰约，虽被衣装完全掩住面容，但那一袭白衣长袍并不显得臃肿怪异，反而更衬得他仙风傲骨，儒雅有度。
他自然地坐在血鸭的床上，只单手轻握，便轻松地立起无形屏障。
“咔——咔——”
血鸭还在操控着武器，意图将这不知从哪儿冒出的贼人，绳之以法。
刚刚与锅包肉谈话的那刻，莲花血鸭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房间出现了异变。
不得不说，这人的隐身之术无可挑剔。就连细致入微如锅包肉这般的管家，都不曾发现他的身形。
但可惜的是，这人虽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身影，可身上的味道……
却是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的。
血鸭双目微眯，对此人更加警惕。
“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莲花血鸭。”眼见长枪的尖锐与自己的衣袍相距不及分寸，那人不仅纹丝不动，甚至还自如地加上另一道灵力屏障。

“除非我没有丝毫防备，否则，就算是你，也动不了我分毫。”
“！”莲花血鸭的头微微一顿。
这句话，有些耳熟。
他似乎听某人说过类似的话。
【我啊……】
【只有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会受伤哦……】
【所以，没有经过我的允许】
【谁都伤不了我】
“你……究竟是谁。”
莲将军抬手撤回杀气四溢的长枪。 
当他再次下视对方时，自己那张错愕的面容又变回了处事不惊，冷酷无情的模样。
“对莲将军来说我是谁很重要吗？”
那人的话语很是玩味。
他无聊地拄起自己的头，右手还把玩着暴露在外的头发。
指尖穿过发丝，挑起丝丝缕缕的长线围成了圈。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回答血鸭的问题

只是在衣袍下不加掩饰地微笑。
“其实你关心的并不是这些。”
“而是空桑少主。”
“难道不是吗？”
不速之客托腮凝视莲花血鸭不置可否的面色，语气渐冷。
当然，莲花血鸭也是同样。
“嘭——！！！！！！！！”
爆破轰鸣的声音在来者的身后赫然炸响。烟尘如岸边的浪潮翻涌而至，将屋内的视野尽数淹没。
刚刚是一条线……
不，是那柄被抛掷的长枪。
它将来者身后的那堵高墙彻底撕扯开来，掀起的尘雾更是如疯如魔，吞没一切。
待浓烟散尽，周遭归于宁静后。
一黑一白的两人仍在原地，彼此沉默着，观察。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来者面部的衣袍被扯开了巨口。殷红的血迹正点滴地渗透。
“你的废话，太多。”

低沉的声音似是自地狱而来，阴冷异常。
“我管你防不防得住。”
“可若还不回答我的问题，下次击中的，大概便是你的头了。”
莲花血鸭盯着对方，眼底对鲜血的狂热，有些难以抑制。
阴沉的眼与诡谲的笑容霸占了整张面容，再配合浓郁的杀气，不由令人胆战心惊。
“……”对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手中温热的红色，衣袍下的脸有些许惊愕。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冷静。
“看来，是我疏忽了。”
某人低声轻笑。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妨告诉你。”
身着白袍的男子将面上的鲜血抹去后，缓慢开口道。
“空桑少主，命不久矣。”
“这件事，你知道吗。”
……
呵……又是这句话。
所以呢？这次的梦境又是什么。

……
记忆丝线般从脑海中穿过。
莲花血鸭走过已经重复无数遍的回忆，站在与城墙齐平的大门前。
他深吸口气，端端站在原地。
男人蓦然抬起手。
指尖碰到的门扉，没有一丝温度。
果然……
这种情况，自从他变成猫咪以来一直都有发生。
只要他做梦，就会看到各种奇怪的场景。
但无一例外的，他需要先穿过变成猫咪前一天的回忆，才能到达这里。
除却前些天那场莫名其妙的梦，其余这些天，大都是如此。
门外是记忆中的空桑。
但门内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因为每次都不同。
〖医生，能否拜托您再检查一次〗
刚踏进门内，莲花血鸭就听到这个空间内的人在低声说话。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走进了一间普通的病房。

蓝白格调的风格贯穿始终，房间内除却横亘在墙的电视，就只有各类仪器在嗡鸣作响。
电线与输液管在地上纠缠。
吊灯与医药支架在上方相望。
空荡，无味。
死气沉沉。
要说这里的亮色，大概是床上的女孩。
血鸭不自觉地看向房间的那边，长眉紧锁。
在床头的那侧。
一袭及腰长发分散在床，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之中，与高洁的墙面格格不入。或细或长的针管在皮下的血管中输送药剂，企图维持这具身体生命体征的稳定。
身穿长衣的女孩此时正拿着手机，无言地用几近枯槁的手指敲打文字。
刚才说话的人，并不是她。
而是病房外的人在讲话。
『伊先生，虽说医学界关于癌症的误诊率很高。但我想，经过三次检查，已经没有诊查的必要了』

『病人已是肺癌晚期……』
从病房门缝中飘过声音很轻。
但内容却很沉重。
血鸭听罢，有一点吃惊。
他观察病床上的少女，发现她还是面无表情地打着文字。
若不是察觉她的手指因病房外的细语而停顿片刻，恐怕很难想象——有人听到自己身患绝症的消息会如此镇定。
但……为什么？
她居然，已经病入膏肓了吗？
血鸭很迷茫，甚至有些错愕。
没错，这几日，他梦境中是完全陌生的场景。
有时是庭院，有时是街头巷尾。
有时是一处茔坟，有时是一间厅堂
地点，时间，风景，每一次都大不相同，发生的事也不曾经历或相似。
唯有一点是不变的。
梦里总有一个女孩……
他最初见她时，她还是个四五岁大的小娃娃。

梳着松松垮垮的马尾，吃力的抱着自己的幼弟，追着在厨房做饭的妈妈。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绵软的小手拽住母亲的衣角，目光在墙上的钟表与母亲的笑容中周旋。
她总是向母亲问起父亲的去向。但却总是被母亲温暖的笑意轻轻带过。于是她又是这样坐在窗边，度过了一个平凡的午后……
起初经历这场梦，莲花血鸭心中还满是疑问。但意外的，自己很快就适应了这些，甚至还耐心地听完了幼童闲暇时，不知所云的胡言乱语。
不过，再见她，貌似梦境的时间已经过去几年。
小娃娃变成了小丫头。
她穿着蓬松的长裙，鞋也不穿就光着脚丫满地跑——直到把那个欺负自己弟弟的臭小子狠揍一通，她才安稳下来，然后被自己的母亲拎回去罚站墙角。
这次，她口中的父亲也出现在了梦中。

血鸭看到那个身穿警服的男人蹲了下来，伤痕累累的手中攥着一块乳白色的巧克力。
〖打人是不对的〗
父亲揉了揉女儿的发顶，面对孩子脏兮兮的小脸不禁一笑。
〖但在保护弟弟的问题上，你做得很不错〗
听了父亲的话，小丫头泛红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她把父亲送给自己的那颗糖握在手心。
然而她没有吃。
【好啦，别哭了】
【我就是被罚站了墙角，有什么好哭的】
她嘟哝着将担心自己的幼弟搂在怀里，被他的鼻涕眼泪蹭湿了肩膀。
她把那颗糖交到弟弟手中。
只是那颗糖因为她攥得太久化成了糖泥。
结果弟弟啜泣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第二场梦。
不出所料的暖心平静。
本该索然无味的内容，血鸭看着却意外的有趣。 

他瞧着小丫头手忙脚乱地安慰自己的弟弟，不由会心一笑。
自己初化为灵时，也不过是孩童般的模样。骑马摔伤时，也有人手忙脚乱地安慰过他。
或许接下来的梦境会一直这样平凡简单。
他曾这样想过。
但……很快就不是了。
第三场梦境。
很短。
狂风大作，乌云压境。
雨水与暴风裹挟着最后一抹阳光，在空中嘶吼着，叫嚣着，想要拔除这世上的平静。
喧嚣的雨幕中，是无比沉默的来者。
他们来到此处，是为了进行最后的送别。
血鸭也无声地站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瘦小的身影。
梦境里的孩子又长大了些。
她穿着正装，手上缠着绷带，站在最前面。
在她的眼前是一块墓碑。
没有照片。

没有名字。
周围是被雨淋透的花。还有同样没有名字的墓碑。
血鸭记得自己那时不禁眉目紧锁。
战场上即便马革裹尸，也会有人记录在册。就算是衣冠冢，也是姓名皆备，痕迹可留。
可这些无字墓碑……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有墓前的一串字码。
【妈妈，爸爸真的在这里吗？】
小姑娘盯着这块一无所有的墓碑，看了好久。她忽然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却发现母亲已是泪流满面。
〖……在的〗
母亲快速擦干泪水，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
〖你爸他……在的。〗
女人看了看墓碑，不自觉地摸向口袋中的照片，声音微微哽咽。 
知道此刻，她才发觉。
那人平日里太忙，又走得太急。
全家福上从没有他的影子。与他同框的，唯有结婚证上略显泛黄的照片。

〖他在的……〗
〖……就在这里面〗
女人喃喃着，不知是说仅存的相片，还是这座矮矮的坟墓。
【但，妈妈。我们是不是马上要搬走了】
〖……〗
母亲听罢微微怔愣。
〖是啊……〗
他们要远走他乡。
【那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还能找到爸爸吗……】
【这里的人住的地方都一样】
母亲陷入沉默。她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只是眼中的女儿目光一直在其他没有姓名的墓碑中闪烁，满是无助与惊慌。
她的女儿在风雨中发抖着，忧虑着。她盯了那些冰冷的墓碑好久，又突然弱弱的像从前那般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妈妈，我送给爸爸的花能一直留着吗？】
【我怕下次回来找不到爸爸……】
女人望向丈夫墓前毫无温度的编号，眼睛猛地一酸，被水雾蒙住，看不清方向。

年轻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孩子锁在怀里痛哭。
〖小伊〗
她搂着女儿，哭声和雨点击打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除却嘶哑，只剩下了哀伤。
此刻她并不是为丈夫难过。
〖你要是难受，可以哭的〗
〖你可以哭的，小伊〗
她能感受到女儿的悲伤，她知道女儿一直都在悲伤得颤抖。她舍不得父亲，舍不得故乡。
可为什么。
从始至终，她没有一滴眼泪。
〖你为什么不哭呢……〗
女人紧紧地抱住了瘦弱的孩子。
【……】
听了母亲的话，小姑娘的动作竟僵硬了几分。
她软软的手小心翼翼地抱住母亲，面上的神情有几分麻木。
她或许应该哭的。
【可我答应过爸爸要保护好妈妈和弟弟】
【坚强的人是不会哭的……】

小姑娘呆呆地轻拍母亲的后背，她的小手轻柔温和，试图安抚住母亲的情绪。
可母亲越哭越凶。
到最后，也不知道她湿透的衣衫上是阴冷的雨水，还是母亲的眼泪。
她没有流泪。
一滴也没有。
也许是为了一份诺言。
又或者——悲伤早已逆流成河。
『唉……要是这孩子没有出门就好了』
隐没在人群中的血鸭听到身边的人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看到女孩安抚母亲的手微微一僵，不知放到何处。
据人所说，
墓中的人是失血过多而死。
枪伤，刀伤……
他被人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但他从毒贩的手中抢回了自己的孩子。
【对不起，爸爸】
【对不起】
她在日记上写下这段话后，像是失了表情，亦失了语。

在搬家后更是如此。
其实她不该自责至此。
若不是她叫住了自己的幼弟，被绑走的便不止她一人了。
她牺牲自己，救了弱小的弟弟。
可她忘却了，
她只记得，自己不会再见到父亲。
而这个期限，是永远……
而后又是几年后。
母亲积劳成疾，病重，家境窘迫。
因为担心毒贩的报复，没有亲戚愿意帮助他们。
他们像是踢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人情的冷漠。
这让原本活泼的孩子更加沉默了
她时常被噩梦惊醒。
冷汗浸湿，夜无安宁。曾经的梦靥如影随形，扰得她痛苦万分。
她又不得不为了这个家，没日没夜地工作，开始逃学去赚钱。直到累得倒头就睡，被噩梦惊醒，然后再次重复学习工作赚医药费的生活。

不知为何，莲花血鸭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谁的影子。
至于是谁的，他说不好，也说不上来。
等到下一场梦境时，他又见到了她。
这时，小姑娘已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她剪去了碍事的长发。利落的短发有棱有角，好像尖锐的刺。
她穿着黑衣长裤，眼角还有打架造成的淤青。很难想象，这人是个柔弱的小姑娘。现在的她更像是个无所畏惧的小子。瘦瘦高高的，眼底满是戾气。
此刻她正挡在弟弟的身前，右手狠攥着刺向她的美工刀。
血鸭记得，进入这场梦境时，自己愣了片刻。
他下意识地想把少女面前的利刃移开，但处于梦境的他无法做到。
他只能看着女孩的手不断渗出鲜血
『你？！你疯了？！』握着美工刀的人盯着眼前的小子傻在原地。

他只是想吓唬这人身后的臭小子，让他把欠自己的钱交出来。
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冒出来，直接把自己的刀拦下。
【你敢动他】
【我就杀了你】
此言一出，那人居然吓得撒开了握刀的手。
这人明明比他矮上半头，听声音，似乎还是个丫头。
但说的话，却充斥着杀意。
是真正的杀意。
她并没有开玩笑。
而少女身后的弟弟此时更为惊讶。
〖……姐？〗
他如果没有听错，这是搬到这里一年多来，姐姐第一次开口。
『！？』
得知少女的身份，对面的人很是惊讶。
因为他曾听学校的人说过，那小子的姐姐是一个失语的哑巴。
然而少女再次沉默，眼中只有警惕。
『我……我没有错！』

『错的是这家伙！』
少女面前的男生终于开口。眼底的惊恐瞬间变成了有理有据的正义。
『明明是这小子为了去网吧打游戏，从我这里借走了一大笔钱』
『是他有错在先！』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错的是他！』
血鸭惊讶地看着女孩身后的少年，不禁诧异。
然而少女不为所动。
她只是把这个月辛苦挣来的钱甩到对方脸上后，转身带着自己的老弟离开。
『你！』
那人捂脸吃痛，零碎的钱瞬间散落一地。
『你怎么敢？！』那人竭尽全力地搜刮地上的钱财，可还是有一些被风卷走，不知所踪。
他顿时恼羞成怒。
看在这人是女人的份上，他不会动手。
但身为校园一霸，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有什么问题吗？】
少女回头冷冷地说着，便抬起自己受伤的手打断了他。
【你伤了我，我们两清】
『什？明明是你自己冲上来……』
【路边的监控看得很清楚，需要我叫警察过来吗】
少女偏头示意隐蔽在角落的监控，冷意横生。带刺的寒意直穿人心，冻了个彻骨寒凉。
【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
【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最后那句话，少女说得极为平淡。
唯有那双眸子，看着旁人如同直视死物。
她用生平最大的力气将自己的弟弟拽出阴暗的小巷，不再理会身后那人惊畏的神色。
只有血鸭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跟着她，走了出去。
他记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孩如此扭曲的脸色。
该说她是冷酷吗？

或者是愤怒。
他看着女孩走进药店买了最便宜的药膏。在回家的路上，她胡乱地用纱布掩盖自己皮开肉绽的伤口后，看也不看自己的弟弟，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姐，对不起〗
〖我错了〗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少年追赶着自己的姐姐。唯唯诺诺，又不住忏悔。
他只是说着对不起。
于是，很快。
他被自己的姐姐撤了一巴掌。
生平第一次。
【对不起，对不起，你就知道说对不起！】
【你为什么不想着为自己辩解一下！】
少女把衣兜内的纸揉成团，打在少年脸上。
那是她在弟弟的书包里找到的。
一个电竞比赛的广告。
上面明晃晃地写着醒目的标语。
获胜的玩家可以获得十万奖金。

可惜，这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罢了。
【你混蛋！你tm就是个混蛋！你知道吗？！】
【你才13岁，13！】
【咱家的钱，需要你来挣吗？！】
少女拽住了弟弟的衣领，青筋暴起。
她力气大得惊人。
好像她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兄长。
只要待在自己身后就好，好好上学就好。可在自己无暇顾及的时刻……还是没能做到无时无刻地护住他。
她真恨不得把眼前的少年按在地上狠揍一通，又止不住地后怕自责。
可少年突然怔愣的一句话，竟让她也不知所措。
〖那你呢，姐〗
〖为什么家里的钱要你来挣〗
少女扬起的手停在空中。
她看到弟弟泪如泉涌。
她真的愣住了，像是被捕兽夹扼住喉咙的鸟，竟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怔愣。

身为旁观者的血鸭亦变得沉默。
她其实并没有教训弟弟的资格。
因为，她也还是个孩子。
15岁的孩子。
在别人还吵着要新衣服的年纪，她已经学会靠自己的劳动来补贴家用了。
她蓦然望向自己的手。
在饭店的碗池不知浸泡过多久的双手，不知被针扎过几回的手，不知搬过多少重物的手……
这样啊……
原来自己那双细嫩的手，已经被茧子覆盖。
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哭什么哭！给我憋回去！】
少女不再盯着自己陌生的双手，有了几分了然。
她在自家兄弟的头上重重的打上一击。硬是让可怜的孩子生生将眼泪吸了回去。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做出这样的事，我会恨你一辈子】
少女拉住弟弟稚嫩的手，语气难得缓和温柔。

【这种事有我来做就好了】
【不需要第二个】
【不然……妈会很伤心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小声。
但血鸭听得很清楚。
那个瞬间，她终于不再是躲在暗处的孩子。
她迈向了骄阳……
回家后，少女翻开了沉寂已久的日记。
少年彻底删除了与自己相伴多年的游戏。
【我会振作起来的，父亲】
【我不会，再让他们担心了】
当少女在日记中写下这段话后，梦境戛然而止。
此后，血鸭断断续续的做了很多有关她的梦。
少女渐渐回归从前。
依旧开朗，单纯。
或许是许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她居然也有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她终于能够与人交谈，在高中时代交上了朋友。
在母亲离世的那年，她回到父亲安眠的地方，将母亲的骨灰一同安葬。

这次，她已然成年。
却在墓前，哭得像个七岁的孩子。
她曾在志愿填报中，报上警校。
但为了供完弟弟的学业，她还是违心地选择了自己最讨厌的经济。
经历过社会磨砺的她，在金融领域适应得很快。
别人还在挣月薪的时候，她已经拿到了几十万的年薪。当别人还在抱怨社会不公的时候，她已然成为了公司中的佼佼者。
她是个很奇怪的女生。
血鸭不止一次地这么想。
也许是因为，她做了很多男性都难以做到的事。又或者是因为，她时而天然呆时而马虎的性格与自己坚韧的内心并不相符。
虽说学习成绩不错，但遇到不会的问题，她也会手忙脚乱，紧张得焦头烂额。过二十岁生日时，被蜡烛燎到头发这事她也干过。还有，她第一次做饭，居然把生鸡蛋放到微波炉里……

她认真起来像是个运转不停的机器。专注起来，什么也注意不到。
她总是忘记自己工作一天不曾吃饭，却还记得提醒员工不要熬夜加班，记得去食堂吃晚饭。
说真的，她是个很复杂的人。
也很有趣。
如果她出现在空桑，大概不会有人拒绝和她成为朋友。
血鸭清除地记得上一个梦境里，这个女孩还在熬夜查看公司的股市走向。
可没想到……
这次的梦中。
她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
“姐。”
莲花血鸭看到病房外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迟疑着想要开口。但直视姐姐的刹那，他选择了沉默。
他真不知道怎么说。
因为无论怎么说，意思都是一样的
她将要远走，去一个再也见不到她的地方。
“那个……姐……我……”

少年试探性地出声，但很快，就被姐姐打断了。
“实话实说吧，”少女面色平静地说道“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姐，你知道……？”
“咳……你出病房的时候门没关严，我都听到了。”少女捂住自己的嘴，似乎是遮住了一抹无奈地笑意。
但血鸭知道，她并没有笑。
那一瞬间，她只是想抑制涌到喉咙的鲜血。
若不是他闻到了血的腥气，恐怕自己也不会怀疑少女的行为。
“唉……某种程度上，咱们两个真的很像。”病床上的人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眼神逐渐深邃。
“我还有几个月……或者几年？”
“最多一年……”说到这，少年的眼眶开始泛红。
他没想到，自己的姐姐会和母亲染上同一种疾病。
更没想到肺癌已经抢走了母亲。

这次……还要把她也带走……
“一年啊……”少女拿起手机，查看日历。心中竟毫无波澜。
“时间应该足够了”她喃喃着，将自己刚刚写好的辞呈通过手机发送出去后，看向自己的老弟。
见他眼泪汪汪的模样，她忍不住给了他一记手刀。
“我还没死呢，给我憋回去！”
“我没哭！”少年抽了张纸，遮在脸上，假装自己犯了鼻炎。
“……”
少女沉默着抽张纸，擤了擤自己发酸的鼻子，思绪万千。
“没哭就好……”
“就趁我还有时间”
少女低语着，忽然转头向少年看去。
“弟……你能不能帮我做几件事”
“姐，你说。”少年轻握住姐姐的手，情绪逐渐稳定。
他已经做好辞职看护她的准备了。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饭”

“还想宅在家睡懒觉。”
少女静静地看着自家老弟突然诧异的表情，轻笑出声。
“我以为……你会选择出门旅游。”
“你曾经和我提过许多次……”
“那太累了。”
少女快速回复到。
虽然那确实是她最想做的事情之一。
但她已经猜到，自己的弟弟很可能会为此丢下他热爱的工作。
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当然，也是因为她还有一件值得去做的事。
“我还想玩款游戏。”
“游戏？”少年吃了一惊。
他的老姐，居然要玩电子游戏？
“什么游戏？”少年很是好奇。
“……什么游戏都行。”
“只要是恋……我……你觉得我会喜欢的就行。”
听罢少年呆住了。
一旁的莲花血鸭也呆住了。

他看着少女，心里忽然紧得厉害。
“姐，你想玩乙女类型的游戏？”少年有点懵。
“我不是想玩后宫。”少女顿时耳尖绯红，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就是想……”
“就是想……”
“好了，你不用说了姐。我懂。”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
“等你手术成功之后，我会成功研发出来的。”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少年兴致勃勃地提起电脑跑回了公司，全然没有听见自家老姐的呼喊。
他只想着和原本放弃合作的公司签约，却完全忽视了身后那只停在空中的指尖。 
少女撤回手。
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脸上的表情很茫然。
莲花血鸭则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摆弄，等待梦境的结束。
她怎会想玩游戏。
是因为自父亲去世，很少有娱乐的时间吗？

印象中，她好像不是学习，就是在工作。
似乎从没有痛快地玩过电子游戏。
血鸭静静地思考着，忽然听到了一句低语。
“其实我不是想玩游戏。”
“我只是……想尝试认真的谈一场恋爱……”
血鸭猛然抬头，撞上一张孤独无措的脸。
“可能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不会伤害任何人。”
少女还在摆弄指尖。
她藏在黑暗中，心绪不定。
在得知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之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
居然是——这辈子，我还没有谈过恋爱。
她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是孤伶伶的，没人要的孩子。
她向来不被人喜欢，也没有喜欢过别人。
因为父亲的离去，亲戚总是把她当成瘟神一样。因为她在公司的地位，所有人都与她保持距离，避开那些闲言碎语。

看似众星捧月，其实她什么也不是
只是星空中那抹黑色的陪衬罢了。
少女默默想着，面对漆黑的手机屏幕，看得出神
除了在游戏中体验恋爱，她想不出什么办法。
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在现实中谈恋爱，是对他人的失责。
而且游戏人物不会移情别恋，不会背叛她……这就足够了。
“即使是假的也可以”
“也可以的……”
“谁都不会受伤”
血鸭静听少女低哑的自白，只觉得呼吸一滞。
他觉得，这个女孩好像一朵云。
并不是说她虚无缥缈，高高挂起，云淡风轻。
她只是在近处抓不到的水，在远处极易忽视的过客。
她总是为众生降下甘霖，然后躲在其他的云雾中隐藏自己。
想着所有人，却总是忘了自己。

和那个人……很像。
和……
血鸭的眼睛突然瞪大。
他紧盯着少女忧郁的眼睛，试图尝试着在她和那人之间寻找差异。
然而无济于事。
她和他那时忧愁的眼神一模一样。
【与其说我对代步工具感兴趣，倒不如说，我对屠苏酒的医术没有兴趣】
【他谁都能救，唯独我，救不了】
【果然出院之后，我对疾病的判断力下降了不少】
【罢了……这个时间……该下线了】
【这回可真要感谢老弟游戏编程藏攻略的习惯。不枉我找了这么久。】
……
“少主？”
莲花血鸭盯着少女的脸不自觉地出声。
“嗯？”少女似是听到了什么。
也许是碰巧，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她的目光朝莲花血鸭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血鸭的眼睛。

少女长长的睫羽停顿片刻后，微微颤动。
“下雪了……”
她并没有看到坐在床边的莲花血鸭
那时，她大概只是听到窗外落雪的孤寂与风的哀叹。
夜无常，何处道凄凉。
少女哀叹一声，像一簇对夕阳感叹自己生命将近的丁香。
岂是风雪有情。
有情的，其实是她。
“不知我是否还有机会，看到明年大雪纷飞的时刻……”少女望着窗外飞雪，再次自言自语道。
“会的，少主。”
“会的……”
血鸭说着少女听不到的承诺。
其实谁也无法知道，她究竟能活多久。
就像这场猝然终结的画面一样。
梦。
结束了。
说起来
梦也是生命的一部分，不是吗？
到头来，

总有终结的那刻……
惊醒的刹那，血鸭被阳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习惯了梦中的夜色，空桑的太阳，实在太过耀眼。
他坐起身，单手捂住自己昏沉的头颅，只觉得呼吸不畅。
如果梦里的事真实发生过……
不，那就是真的。
血鸭清醒地意识到了一切。
〖空桑少主，命不久矣〗
〖这件事，你知道吗〗
那时那个闯入者所说之言并非谎言
〖你可以不必相信〗
〖但空桑少主在回忆中差点被易牙杀死是不争的事实〗
起初听罢，血鸭还误认为，那人所指是少主会在找寻回忆时遭受生命危险。
否则他也不会答应那人，一力承担少主回忆时产生的任何副作用。
本以为替他变成猫咪，就可以让他远离被空桑众人遗忘，遭遇刺杀的风险。

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根本就是错误的。
那人指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另一个世界的空桑少主。
真正的她。
那才是真正的……他。
血鸭呆愣地看着自己股指分明的双手，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
变回来了？
血鸭立刻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并没有身处屠苏酒的医馆。
他在自己的房间内。
而屋内的摆设状况，与自己变成猫的前一天一模一样。
如果他接替了少主回忆时应当承担的副作用。那那人现在……该不会。
不……怎会……
莲花血鸭攥紧拳头，丝毫没有在意指套的尖锐，在自己的掌心中勾勒出鲜艳的颜色……
“我说你，去了青丘也就算了。”
“怎么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屠苏酒边叹气，边用笔墨在纸上记载缺少的药材。

他拄头用余光，看着在桌上用无辜眼神盯着自己的幼猫，倍感无奈。
“喵……”少主幻化的猫咪委屈巴巴地耷拉下耳朵，棕灰色的小尾巴攒成一团，面对屠苏酒的淫威，不由得瑟瑟发抖。
“我当初强烈反对你去青丘，你就是不听。”
“现在好了，你说什么，我可什么也听不懂了。”屠苏酒照着猫咪的脑袋弹了个脑瓜蹦，弄得小家伙直接疼得热泪盈眶。
“呜……”少主想用肉球摸摸自己受伤的小脑袋，可是怎么也够不到。
他抓了抓自己头上的绒毛，但很快软糯的它便失去了平衡，整只猫都在桌面翻滚。
若不是屠苏酒眼疾手快，他铁定会在地上摔个正着。
“你怎么会这么笨。”
“喵喵喵。”
“都说了，我听不懂。”
说罢，少主又吃了一记脑瓜蹦。

“呜……”少主又开始可怜地呜咽了。
“唉……”
虽然屠苏酒叹了口气，但说实在的，他真有点忍不住想笑了。
此时的空桑少主变成了萌物不说，还长得如此娇小，人人可欺，轻而易举地就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屠苏酒有种预感。若不抓住机会好好欺负一番，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然而他瞧着因够不到自己痛处的猫咪呜咽着，又着实感到可怜。
他忽而软下心来，连带着声音也绵软起来。
“好了，你不要这么可怜地看着我，我并没生你的气。”
他这么说着，刚刚还乱动的小猫眼睛竟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仿佛他刚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只过了几秒，猫咪的眼睛充满了亮色。
面对猫咪的凝视，屠苏酒竟觉得，无论是猫是人，空桑少主似乎变得更可爱了几分。

尤其是他双耳之间的绒毛。
让人想不由自主地触碰。
屠苏酒这么想着，然而现实里他也这么做了。
他摸遍草药的指腹逐渐向那只小猫靠近。
他不大愿意接触动物。只觉得它们聒噪，且不通人情。
但不知为何，他面对毛绒绒的空桑少主，居然有想要把他揽入怀抱的冲动。
也……蛮可爱的。
屠苏酒探手向猫咪的方向伸去。然而却并没有像之前弹脑瓜蹦一般的顺利——那只小猫被一只陌生的手拎了起来。
那是一只宽大的手，腕上满是绷带和坚硬的铠甲。
屠苏酒惊讶的目光顺着这只手看去，见到了一张不曾见过的脸。
对面的人有着与自己同样飘逸漆黑的长发，唯有一双眼睛是血一般的颜色
屠苏酒赫然想起之前的那只黑猫也是红与黑的风格。

他们有着一样的颜色。
—————————————————————————
这里是作者：浅依
感谢封面提供：渣（日常感谢太太授权）
本章主要详细交代了一下少主在现实世界的经历，自己她一个绝症患者熬夜打游戏的理由。
原本是作息规律，勤勤恳恳的上班族。万万没成想，变成了夜之小精灵。
这次打破次元壁的不只有AI了。
而且将军还变回来了（可喜可贺）
然后，关于少主变成猫咪，不必紧张。
我们不搞套娃。
大下章，他就能变回来。（而且少主变成猫，有些事情就比较好做。诶嘿*罒▽罒*）
不多废话。
如果喜欢的朋友，还请点赞投币收藏加关注。
最重要的是多多评论。
我要获得写文动力。
顺带一提，这两周我可能不会更新。

有三门选修课要结业。
咕咕咕——
10456字奉上，望诸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