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语乙女向】今天的京城旧闻增加了吗

·我流，架空王朝，设定清奇。
·《女帝》的燕牡丹个人向番外，没看过不影响阅读。
·本文涉及牡丹燕菜、灯影牛肉、少主。
·有雷自己避，多谢。
01.
京城雅乐俗音极妙处，当以禁中所置的教坊云韶府为首，府内分左右两阁，左阁名为天声，专宫廷雅乐，右阁名为辰影，长民间俗音。
辰影阁中多是官伎，美丽擅歌舞，素受达官贵人的青睐，臣僚宴乐，歌伎满前。灯楼之盛，尤为奇艳。
红楼飘灯珠帘幕，且看诸位大家拨弦弄意，轻拢慢捻总伶俐，又有紧约罗裙，急趋檀板，霓裳入破惊鸿起。
任满头红雨落花飞，渐鳷鹊楼西玉蟾低。
这一夜，辰影阁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燕牡丹坐在二楼隔间，看着阁主邓影如同往常般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罕见地亲自下楼相迎。
那位少女站在幢幢灯影之中，就像洁白的羊羔无意间闯入了狼群的领地。
她姿容皎净，神情静美，虽绫纨靡丽，但发无丽饰，只妆点了一朵鲜絜的白山茶花，宛若月光凝就。
一阵晚风吹过，那朵白山茶微微颤动，她抬手在鬓边一扶，自袖中露出一段雪腕，腕上一弯碧玉环。
燕牡丹曾经见过她——不是在皇宫，纵使他技艺绝伦，他的身份也入不得禁中——在常山王的牡丹花宴上，他见过她。
她是本朝的公主，帝后唯一的子嗣，在锦绣丛中长成的金枝玉叶。
她不该来这里。

邓阁主看她的目光是那样露骨，像是恶狼见到了自己极为心仪的猎物，忍不住盘算着如何把她一寸一寸地拆吃入腹。
小羊羔还在温和地与恶狼说话。
邓阁主口里应着，眼里看着，脸上笑着，身体悄然离她更近了。而她那样天真，毫无防备。
她不知道的是，只要自己笑一笑，就能把面前的人迷得神魂颠倒，轻易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她不知道。
行走在人间的美，不会知晓自己的罪孽。
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邓影侧身极有风度地一请，公主微微颔首，走向辰影阁的主楼。
忽而，公主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上一瞥。
燕牡丹在窗后一动不动，案几上的烛火轻轻一跳。

他知道，在这个位置，她看不见他。
公主果然只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也不知她回头时，是不是对邓影笑了一笑。
若不是，那位一贯在红尘风月中来去自如的邓阁主为何怔了片刻？若是，如何能怪邓阁主为这样的美而情动？
燕牡丹面无表情地瞧着，那朵白山茶很快没入繁秾的灯影间，余下一丝浅银色的辉光。
02.
燕牡丹没有想到，这位天真的小公主竟成了辰影阁的常客。
怎么个“常客”法呢？
几乎辰影阁所有的官伎面对过分的客人都可以轻飘飘地说上一句，我是公主殿下的人。
若对方不信，官伎只需伸手一指辰影阁的顶楼，公主从来敞开着窗子，就像是天边的明月，教人一眼就能望见。

有时只见公主一人，有时也会见到邓影同公主一起。
风言风语伏蛰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有人说公主殿下喜欢上了一名乐师，也有人说公主殿下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纵情声色，还有人说公主殿下受了辰影阁阁主的引诱……
明月依旧高悬，不曾折损半分辉光，沉默地将人间淤泥之地庇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燕牡丹第一次上顶楼时，邓影不在。
室内灯火通明，公主倚坐在美人榻上，周身无人，手边放着茶盏和瓜果点心。她没有看他。
他抱琴对公主施礼，走到为乐师设置的帘帐后，轻声问：“殿下想听什么？”
他听见了公主疲倦又轻柔的嗓音：“《渔樵问答》。”

燕牡丹道：“是。”
他垂下眼帘，素手拨弦，琴音流淌。
山兮自苍苍，水兮自茫茫。渔樵寄情山水，寄情天地，不羡庙堂高远，只慕天地长久。千古兴亡，百年悲笑，尽付笑谈中。
公主在帐上的影子一动不动。
琴音止歇，燕牡丹听见公主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感受到她隔着帘帐望来的目光：“我记得你的琴声，在常山王的牡丹花宴上，那支《霓裳羽衣曲》是你奏的。”
燕牡丹顿了片刻，笑道：“蒙殿下记挂，奴三生有幸。”
他听见衣物摩挲的声音，只见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下榻上前，撩开帘帐，满室的灯光霎时涌向了他。
燕牡丹定定地抬头看她。

四目相对间，公主对他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后来，顶楼不再设帘，公主每次都点燕牡丹抚琴。
她总是含着笑，唤他燕卿。
燕牡丹则礼数周全地行礼，称她殿下。
她看上去是那样的温柔、好接近，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由是显出一种天真的烂漫来。
但燕牡丹清楚，明月本无心，无论是在天边还是在水中。
有时邓影也会随侍在公主身侧。
燕牡丹隔岸观火般冷眼看着邓影勾缠着她，诱骗着她，渴盼着她，用尽手段布下一道道晶莹的蛛丝。
邓影是那样焦切地等待这只脆弱、美丽的蝴蝶被他精心织就的蛛网紧紧缚住。
可蝴蝶那样轻盈，恍若无法被人掬起的摇荡的溪光。

到头来，被缚住的可怜人只有邓影自己。
爱她？恨她？
他早已为她晕头转向，她却一无所知。
今年第一个秋雨夜，送别公主后，燕牡丹与邓影一道走在昏暗的回廊下，不远处辰影阁红艳的灯光朦胧地映照过来。
燕牡丹忽而道：“你不清醒。”
邓影轻笑一声，就像听见哪位客人为博美人一笑讲起的拙劣的笑话。
他抚过眼下妖冶的心形泪痣，眼底涌动着扭曲的妒意：“你和我一样，又怎能说我不清醒？”
“阁主这话我可听不明白。”燕牡丹也笑了，一道柱影从他身上掠过，“我何时与你一样了？”
邓影注视着他，就像每一次看透他人内心的弱点那样，轻轻地戳破了他的伪装：“你难道不想要她？”

03.
一室秋灯，满窗秋雨。
公主倚窗望了片刻，又将目光转向燕牡丹，也望了片刻。
燕牡丹心有所感，停下了琴音，就这样与她对望：“殿下可是有心事？”
“燕卿。”公主轻声问道，“你会杀人吗？”
她的目光还是那样澄澈，语声也还是那样温柔，恰如那夜她站在辰影阁前扶花抬眸，见之不忘。
也无外乎邓阁主用尽手段，她却不为所动，谁能留下一个蝴蝶的幻影？
可又有谁，能抗拒这样的美？
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在她的目光下引颈受戮，跌入一个深渊，撞进一个命运。
燕牡丹静了刹那：“若我说不会，殿下会怪罪我吗？”

公主摇头，额前的金帘梳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人有不及，可以情恕。更何况……不会杀人，并不是一件错事。”
燕牡丹问：“殿下为何选中了我？”
公主指了指他的琴：“你的琴很好。”
琴为君子艺，云韶府辰影阁的教习从不教琴。
燕牡丹听出她意有所指，低低地笑了一声：“殿下调查过我了？”
公主从容自若道：“京兆李氏一案我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是你。还是皇叔提醒了我一句，这才让北镇抚司请了卷宗……你那时的年岁可不大。”
燕牡丹半讽半笑：“高明的医师可摸骨知龄。李氏家主叛国背主，对自己的儿子倒是好一副慈父心肠，既是寻儿子的替身，自当尽善尽美。”

燕牡丹以前不叫燕牡丹。
他起初是京兆李氏家主为自己嫡子培养的影子。
一道影子，自然是主人如何，影子就如何，无需有自己的姓名，也无需有自己的言语、动作、喜好、习惯……只需稍做易容，他与李氏嫡子便别无二致。
李氏的几位主事人看他，如同看着一个仿品、伪品，一个死物，苛刻地与真品相较，最后分辨不出了，也要在暗地里道一句，到底血脉低贱。
但就是这样一个被他们视作影子的人，将李氏搅得天翻地覆，将这烈火烹油的世家摔得稀碎——
京兆李氏勾结北疆外敌的证据确凿，主犯诛九族，知情不报者同罪，余者归入罪籍。
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李氏家主恐怕至死也没想到，自己死在了他向来毫不在意的、任他摆弄之人的手中。
燕牡丹看向座上的玉人，语声藏笑，面上带着一种迫人的艳丽：“不过，殿下既然调查过我，又为何问我？您花费了这么多心思，不是为了找一把趁手的刀么？”
公主的神情依旧宁和：“我虽爱你性情，但你曾经做过什么和你现下想做什么是两回事，若你不想，大可拒绝。我在此日久，已无人肆意妄为，辰影阁暂且可作为一处容身之所。”
燕牡丹格外敏锐，闻弦知雅意：“看来殿下心中对如何安置辰影阁已有成算。”
公主看了他一眼，流露出一丝笑意。她言简意赅道：“官伎非人道之所为，禁绝倡优，势在必行。之后会另置别府，好教众人安身立命。”

燕牡丹却道：“殿下来辰影阁，难道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公主微微一笑，反问道：“若我说不是，你会怪我吗？”
燕牡丹凝望她的眼睛，也笑道：“自然不会。只是殿下知道了我，我却还不知道殿下。您想要什么？”
公主慢慢道：“我要天理昭彰，法理明达，寒者得火，裸者得衣，病者得医……我要如你一般的人皆有归处。”
窗外，风雨渐息。
燕牡丹不合时宜地想起她初到辰影阁的那一夜，她不可能看见他，或许看的是灯笼，是游动的人影，或许只是漫不经心的扫视。
可她确确实实望来了一眼。
燕牡丹起身正襟，庄重稽首，是臣下谒君之礼：“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04.
那夜秋雨声中，燕牡丹面对邓影的问题，他沉默着。
他当然想要她。
他从前常听人夸耀唯有牡丹是真国色，真君子。然而就他所见，牡丹便是牡丹，即使是常山王府的牡丹，也不见得与别处不同。
直到这位众星捧月的帝女漫步牡丹丛中，他才头一回觉得牡丹确实堪配国色二字，焦骨牡丹之说或许也并非传言。
他看着她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上前叙礼问候之人，即便是这场牡丹花宴的主人常山王，也不曾被她放在心上。
也看着她含笑走向那位名叫西凤的常山王府客卿，对西凤说，我知道你。
心爱月亮，就要将她从天边摘下，从水中掬起。
那时，他想，有朝一日，她也会这样走到自己面前。

他想知道，月亮能不能照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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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则辰影阁旧事。
而月亮照亮的，不仅是他。
尝试了新写法，码字不易，评论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