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2)

 “你当方丈，管整个寺?管这么大一个寺?!”
 “还早呐!”
 “你！”小英子瞪着他，忽然不说话了，去船头洗莲子。
小船依然一桨一桨地划着，向前摆去，只能听见船桨泼水的声音：
 “哗——许!哗——许!”
小和尚看看她的背影，又低下头看看那枚莲子，紧紧撰着，有些出了神。
月如水
半晌，小船经过一片荷花地，小英子忽然伸手摘了朵小荷花别在头上一边，站起来，转头笑嘻嘻地看着小和尚。
 “小和尚！小和尚！我好看吗？”
小和尚愣愣得抬起头，看她今天穿了一件细白夏布上衣，下边是黑洋纱的裤子，赤脚穿了一双龙须草的细草鞋，头上一边插着一朵小荷花，粉嫩粉嫩的，背后是一片星光。
 “好…好看”
小英子嘻嘻一笑，微红了脸，忽然把莲子放下，走过来，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
“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小和尚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小和尚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小和尚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小和尚小小声说：“要——!”
 船继续向前摆了会，小英子说：“你不要当方丈!”
 “好，不当。”
“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好，不当。”
 她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了。
船又摆了会，靠了岸，小英子赶忙跳上田埂，头也不回得走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
 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
 小和尚看着她的脚印，傻了。
 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百年。
“你说
我现在叫你什么好呢，明智大师，秃驴，还是……小和尚？”
船只从月下轻轻划过，浮在云海之上，女子倚在船头，凄凄笑着，一袭白衣，一抹血色，风华绝代。
 她静静得注视着船尾的老和尚，眼窝深深，眼角渗出了一滴泪，左手指甲不自觉掐进一小和尚的天灵盖，渗出鲜红的血。
老和尚披着大红描金袈裟，宝象庄严。
 他默念着佛号，听到了女子的话，终于滞了一滞。
他已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和尚了，他现在是方丈，是明智圣僧。
她也不是了。
明智依旧默默转着念珠，他的心境有些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