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之死·中篇

夜市上的小摊大多是没有招牌的，族叔的摊子煤气罐挡板上贴着一张大大的油布，上书一个大大的“油”字，权做招牌了。虽然我总觉得他炒货其实不怎么放油。
族叔的油摊街对面有一家花店，前几天敲锣打鼓，以为老板盘了店换了新东家，结果还是一家花店，连花店里当班的姑娘都没换。族叔说整店盘的，签个字转个账，啥事儿没有，生意就成了。
他说这话时候的神态就像在使唤我擦一张刚招待过一桌客人的桌子，听不出半分波澜情绪。我有时候挺佩服这个叔叔，他似乎从来不羡慕别人有钱有势，也从没流露出让生活变得更好一些的意思，他只安安稳稳开他的油摊。
花店转了新东家，对我还是有一点影响的。
族叔油摊经常会有一些垃圾，他总是自己拎着跑到另一条街去倒，从来不使唤我。我问他，他说那条街不太平，小孩子不合适去跑。
可是孔乙己就住那条街呢。
隔壁花店的新东家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长得很帅气，开张那天见过一次，跟我差不多大的年纪，因为实在太过年轻，所以记得很清楚，车上下来明显比他年纪要大的人低头弯腰，叫他诚哥。店里打工的姑娘还是我刚来时就在花店工作的人，她叫小栞，很少见的名字，说起话来带着很轻的不知道哪里的口音，她总是笑着。
她笑起来真好看。
自从花店换了主人，族叔突然开始使唤我去倒垃圾了，喊我顺道去那家花店，帮忙道倒一些店里剪下的花枝碎叶。
族叔真是个厉害的人，他仿佛知道我心里想着的每一件事。
我到花店门口的时候，小栞总是会向我笑着说谢谢，然后转向族叔，向他微微鞠躬，族叔就把抽着烟的脸稍稍转向别处。
转过拐角一百米左右就有一个很大的垃圾箱。那条路相比我常在的小街道可谓又宽又长，但目光所及，并没有发现孔乙己的身影。而他来油摊的时间里，我一样没什么勇气向他搭话。
这样平淡但对我来说还算幸福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花店的主人，那个年轻的男人突然开始造访族叔的油摊，起因是有一次孔乙己过马路时，这位阿诚哥帮他稍稍挡了下过路的车辆，为了感谢他，孔乙己请他喝了一瓶雪花。
原来他还有钱请客。
这个看起来油光水滑干净秀气的阿诚哥，居然就坐到了孔乙己的对面，和他攀谈了好一会儿。
我有些担心。
他偏过头，笑眯眯的对我说，不要害怕，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不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这种事有什么好安心的，但的确莫名其妙安心多了。
他是个很敏锐的人，至少看起来和我一样大的年纪，他清晰的察觉到了我努力隐藏起来的对他的敌意。
他向小栞很是献了几天殷勤，但显然，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姑娘依旧对他盈盈笑意，但也仅此而已。
他别有用意的笑总是让我觉得心里发毛，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不是坏人，哪怕在他和族叔的攀谈里知道了他开始接手了这条街所有小摊贩的保护费。
他和孔乙己和族叔似乎很聊得来，虽然我总觉得他们在聊三个世界的话题，实际上他们的聊天也并没有什么很实际的话题，除了有一次勉强听懂了孔乙己的住处。他就住在离大垃圾箱五十步不到的一个小巷子里，那个小巷子尽头是一条河，河边有废弃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