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六）

周九良倒地的一瞬被孟鹤堂用金丝布扎起来，他没有别在腰间，而是揣在怀里。
孟鹤堂回到住处打开口袋，蛟形的周九良趴伏在地上没有动静。孟鹤堂扎的是只镇妖翎，按理说是用来对付穷凶极恶的山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用在了周九良身上，心里满是心疼。
他轻轻的用手点在周九良的眉心，周九良的尾巴慢慢的动起来，身子不舒服的扭动，渐渐睁开眼睛。
周九良能感觉到耳后的剧痛，他不敢动弹，怒气冲冲的瞪着孟鹤堂，不一会眼里却噙满了泪。他埋下头痛苦的流泪，蛟的泪黑如墨汁，染在孟鹤堂的袍子上开出花来。
孟鹤堂心里疼极了，他连山野间的野妖都不舍得伤，如今一支翎插入周九良耳后让他愧疚，可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心软，周九良终归是妖,若如今就没了规矩，日后不堪设想。
“知道错了？”
孟鹤堂轻轻问。
周九良听罢突然怒目圆睁露出尖牙，猛地把头顶在孟鹤堂前额，差点将孟鹤堂推翻。孟鹤堂也吓了一跳，愣着看了周九良半刻，他这才意识到，妖终归是有野性的。
“你什么时候认错，我什么时候把那支翎拔出来，你要是不觉得自己错了，那就带着它一辈子吧。”
周九良不化人形不会说话，他全身都在抖，一般是因为疼，一半是因为怒，他从未想过孟鹤堂会对他说出这种话。他想，我只不过是吃了几只活畜，这两年我为你憋屈着人不人妖不妖的活着这时候倒是我错了？
周九良想都没想，抬起尾巴狠狠一甩，圆桌应声碎裂。孟鹤堂着实被惊到，他站起身想按住周九良的尾巴，周九良没等他起身，摔着尾巴把屋子里扫了个遍，顿时天崩地裂一片狼藉。
孟鹤堂从未想过周九良会这般野性大发。
“周九良，你再不停手，我就念咒化你！”
周九良悲凉回头，化我？这两年过去原来这两个字还是像初次见面一般轻松。
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是只妖，只不过是只妖罢了。
他奋力起身，撞碎窗棂飞出屋去，耳后的翎突然阵痛，他痛苦的跌落在地上，周九良够不到耳后，只能把头放在泥土里使劲儿蹭着，可于事无补，疼痛感越来越强，
孟鹤堂跑出屋子，看见周九良绝望的在地上翻滚，周九良不知道，他心里的妖性越是肆意疼痛就越剧烈。
“九良别动！” 孟鹤堂心软了，他快步走到周九良面前抚上他湿润的鼻翼让他慢慢安静，趁周九良歇着喘气，扬手拔出那支翎，周九良长长的哀鸣惊动了四周万物。
“九良，你化人形我抱你回去…我……”
周九良疼的厉害，痛苦的闭上双目黑色的泪浸润了地上还有些血迹的泥泞，却还是摆摆身子化成人形。
周九良卧在榻上迷迷糊糊的看着孟鹤堂收拾屋子。
我是妖，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你觉得安心。
孟鹤堂手里一边收拾着破碎的东西，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对周九良过于严厉了，可他真的怕周九良有一天会因为这样而丢了性命，如果自己管不住他，又怎么可能护得住他。
一支镇妖翎的痛苦蔓延在两个人心里，爬上了心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