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埋泉下泥销骨（十七）

深灰色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洛珞原本阴鸷的双眼陡然亮了起来，她脱下身上的大衣快步向张云雷奔去，把大衣披在他身上着急地问道：“你没事儿吧？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张云雷转过头看着她，脱下大衣来递到她面前，洛珞被他眼中的冷漠吓住了，没有伸手去接，张云雷冷笑一声，缓缓松开手，大衣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
副官果断带着人撤出，还顺带清了场，洛珞这才抬眼看着张云雷，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督军身份显贵，小人高攀不起。小人只是一个说书的，贱命一条，与督军折腾不起。”张云雷漠然地看着他，一句一句冷冷地吐出来，“请洛督军高抬贵手，放过小人。”
洛珞皱起眉，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她想要看见哪怕一丝的起伏，可是那是一潭死水般的沉静，她从来没有惧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可是现在，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很害怕。
洛珞抓住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她从来没有以这样卑微的样子示人，“张云雷，别闹了，我……”
张云雷拂开她的手，后撤了一步，“督军请自重。”
洛珞呆呆地看着自己空握着的手，再抬起头的时候，张云雷已经走出十几米远了，他一身大褂笔挺没有一点褶皱，步子缓慢稳健如嫡仙下凡，就像她每一次看他演出时下台时那样自若，只是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张云雷微微仰起头看着黝黑一片的天，两行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缓缓流出，若他真如他说的这般无情，为何他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师哥。”街口班子里的人都在那儿等着，看见他走来忙迎了上去。
张云雷推开身边的人，独自一个人向着园子走去，一边望着沿街星星点点的灯光，一边自嘲般笑着，唱着，眼泪顺着棱角分明的脸滑落在衣襟上，洇湿一片伤心。
“秋雨下连绵，霜降那清水河，好一对多情的人，双双就跳下了河，痴情的女子那多情的汉啊，编成了小曲儿，来探清水河。”
郭麒麟伸手拦住想追上去的杨九郎，摇摇头道：“随他去吧。”
颜倾之推开洛珞书房的门，扑面而来的烟味呛的他下意识皱起了眉，走到书桌边看着一桌的烟头，“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洛珞双指间夹着细长的香烟，深吸了一口才懒懒地抬眼看着他，“早就会了。那个时候我一闭眼，都是漫山遍野的尸体和血，没有这个，我睡不着。”
“别抽了。”颜倾之拿过桌上的烟盒，又伸手去夺洛珞手里的烟。
洛珞躲了一下，站起来吼道：“你凭什么管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吗，暗地里引导何沄朴抓他的人是你们，暗中谋划让他师妹卖身也是你们，颜倾之我告诉你，立刻把钱还给那个老色棍，不然，我烧了你宅子！”
一万大洋倒不是什么难事，给何沄朴的东西他迟早会加倍拿回来的，颜倾之看着洛珞歇斯底里的样子更多是对她的心疼，“我与闵棠是为了你好。”
洛珞手一抖，烟落在搭在椅子上的披风上，洛珞顾不得烫忙伸手拂开烟灰，看着烫出了一个洞的披风，洛珞扶着桌子蹲下，手足无措拍去烟灰，小心翼翼地把披风抱在怀里，紧紧地抓住烫坏了的那一块，带着哭腔喊道：“怎么办……他就只给我留下了一件披风……现在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