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张云雷｜枉担虚名｜〈三〉(4)

小辫儿正郁闷着，忽然脑袋被人一点。“怎么一个人杵这儿呀，你？”
小辫儿不用回头也听出来是谁，心里有点高兴，但依旧别扭着：“……没事！”
覃贞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理了理书包就准备走，小辫儿原等着她跟自己说话呢，现在急了，“哎！”
覃贞回身，歪着头看他，小辫儿声音忽然又低下去，支支吾吾，“那什么……”
“什么呀！”覃贞催他。
小辫儿一咬牙，恶狠狠地说，“你以后别老跟他们说话！你……你应该多跟我说话！”他见覃贞呆在那里，又补了一句：“懂了没？”
覃贞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点点头。
“你走吧。”小辫儿很有魄力地挥挥手，赶紧又转回去，可覃贞还是看见了他通红的耳根，她感觉这人怪怪的，却让人在路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去逛庙会是覃贞先提出来的，小辫儿先是装作地很为难的样子扭捏了一会儿，直到覃贞不耐烦地一扭头，“算了，我找别人去。”小辫儿才赶紧拉住她的袖子，“别别别我想起来了，我有空，真有空！”
然而逛庙会一开始就遇到了不愉快，覃贞身上忘了带钱，她反反复复确定了好几次，才沮丧地认命了，“刘妈不让我一个人跑这么远，我偷跑得太急了。”。
“……我带了，你可以先用我的。”小辫儿摸摸口袋，话说得很没有底气。前一天晚上他从枕头套里把能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几个子儿摸了又摸，先是全拿出来揣进怀里，捂了一夜，早上走的时候又塞进去了一半。
然而覃贞听了很快高兴起来，走起路也蹦蹦哒哒的，话也多了起来。
会上人头攒动，围了一圈一圈的有的杂耍，飞腿，旋子、扫堂腿、乌龙绞柱，引得阵阵喝彩，俩人在耍猴，卖唱，说相声的人堆里钻来钻去，直到累出一身汗才肯慢慢儿走着逛。
“小——辫——儿——，”她声音拖得老长，“你干嘛留条小辫呀？”
“这叫长生辫儿，我小时候老生病，我娘说这样好养活。”小辫儿把辫梢把在手里，发尾处是一根颜色有些黯淡的红绳。
覃贞凑上去看他那条乌黑发亮的细辫，“噢，你头发真好，不像我，刘妈老是说我是黄毛丫头，逼着我去剪头发——那你以后要一直留着它，一直叫小辫儿吗？张小辫儿？”
“当然不啦！”小辫儿把辫子甩回脑后，“长大了就剪掉，至于名儿嘛——师父说等我能上台了，再给我起个大名，响当当的大名。”小辫儿扬了扬头，音量高了些。
“那你什么时候能上台啊？”覃贞歪着头问。
“上台……上台还早着呢，师父还没正式给我们分生旦净丑，现在还是打基本功，能上台了也不一定成角儿，折在倒仓上的多着呢，就算成了角儿也指不定哪天就不红了……”小辫儿说着说着声音就又低了，辫子安安静静地垂在脑后。
“啊？这么难呐……”覃贞想想就觉得费劲，听起来比自己每天写字算术难多了。
“嗯——不过我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总有一天，小贞子，你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们德云班子要唱红全北平，我总有一天会成角儿的！”小辫儿说完自己的心怦怦乱跳得厉害，他其实从来没敢想过以后能怎样，但是鬼使神差地就跟覃贞说出来这么一番豪言壮语，说完自己也惊了，但觉得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劲儿，仿佛真的已经看到了自己成角儿那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