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张云雷｜枉担虚名｜〈三〉(5)

“总有一天”是哪天？覃贞和小辫儿都搞不清楚，看着小辫儿亮闪闪的眼睛，她觉得“总有一天”肯定会来的，哪怕是在很远很远以后。至于眼前，她只看见了冰糖葫芦。
小辫儿暗暗把兜里的子儿数了数，买两根不够，他抿了抿嘴，一咬牙，“买吧，要红果的还是海棠的？”
“海棠的！不不不，还是红果的吧。”覃贞欢欢喜喜地接过来一根冰糖葫芦，小辫儿慢吞吞地付了钱。
糖又香又脆，覃贞一口咬下去，裹的糖碎裂出来横横竖竖正正斜斜的纹路，覃贞吃掉一颗，才发现小辫儿原来只买了一串。
“你怎么不吃啊？”
小辫儿正极其认真地数着余下的几个钱，被吓了一跳，“啊？哦，这是你们小丫头才爱吃的玩意，我不喜欢吃。”他说着说着，却极其隐蔽地吞了吞口水。
“那你喜欢吃什么？”覃贞又是咔嚓一口，裹的糖粘黏不住，她连忙用手接着。
“我？我么……驴打滚，我最喜欢吃驴打滚。”驴打滚在北平也算随处可见，可小辫儿其实没吃过，只见过怎么做——和好的黄豆面擀成薄饼，洒上红糖，然后沾了糖水，在嫩黄的绿豆面上面这么一滚，用刀切成一截一截的，用签子插着吃。
小辫儿看过无数遍，也想象了无数遍味道，可就是没一次舍得钱亲自去买过，覃贞这么问，他实在没什么好答，喜欢吃什么？他只吃过最便宜的糖饽饽，放得久了有点发硬，吃到嘴里是很劣质的甜味。
“噢——那等你唱成了角，我请你吃驴打滚吃到饱！”被糖葫芦堵了嘴，覃贞没再接着深问，刘妈给她买过几次驴打滚，她觉得没有糖葫芦好吃，并不太爱吃，偶尔拿来填填肚子，换换口味。
“好！那一言为定！”小辫儿却好像很激动的样子，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来成堆的驴打滚摆在眼前的场景，绵软糯甜的驴打滚仿佛已经到了嘴里。
覃贞用沾了糖的黏糊糊的手一把握住小辫儿伸出来的一根手指头，嘴里有糖葫芦，含含糊糊地说，“一言为定！”
……
往事成段地浮现在眼前，手帕里的驴打滚凉凉的贴着手心，却出了汗，覃贞站在日头下出神，突然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又进了三庆园，径直往后台走去。
“您找谁呀？”覃贞被一个戴着缎帽的上年纪人拦在门口。
“我找小……张云雷张老板。”，老板，覃贞挺不习惯这个称呼，忍不住笑了笑，记忆里那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劲劲儿的小孩，如今成了“老板”。
“哟，这您可见不了。”那人摆摆手。
“我们是……故交，劳烦您去说一声，就说……就说小贞子来了。”
“嘿，您别难为我们了，每天要来看张老板的人十个里头有八个‘故交’，捧角儿爱角儿的心思可以理解，您多来我们这听戏就是了，犯不着非得见他一面啊不是。”
“我不是……”覃贞一时语塞，那人显然是把自己也当成出不了戏的票友了。
“您要是不走，就别怪我们不懂礼啦，前天刚从后台架出来两个，哭着闹着要见张老板，也跟您似的体体面面的小姑娘，这么着多不好看啊，再者说，要都跟这么价，我们这儿还开不开呀？您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