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手游】沧海遗珠（四）

蝙蝠岛远在东海之滨，饶是郑居和胯下一匹宝马日行五百里，也丝毫不敢懈怠。
据他离开武当已经三天了，江湖依旧风平浪静，蔡居诚进了点香阁的事成了武林笑柄，倒是把这一场暗涌遮盖了过去。
接连三天长途奔波，郑居和有些疲惫不说，正走着，那马儿渐渐停了下来，踢踏几下，打了个响鼻，任他怎么拽都不肯走了。
郑居和跟这马儿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久，终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将放在马背上的包袱取了来自己背着，拍了拍马脖子，道：“我知道你累了，可我实在没办法——我们只歇两刻。”
正好旁边有一个搭在路边的茶棚，郑居和于是取下水囊，吩咐茶博士装满，挂好了缰绳，又叫了一壶茶。
郑居和内心焦急，但此事一步错步步错，半点急不得。
世传蝙蝠公子家室倾国，爱财如命，蝙蝠岛拍卖的东西都有价无市，在这里，银子能换来你想要的一切东西。
可惜自己却身无分文。
郑居和这么想着，脸上丝毫没有慌张。
朝廷与江湖关系从来微妙，谈不上互相信任，但至少互相依仗，各自相安，大敌当前之时，避免后院起火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像万圣阁这种变数，既惹怒了江湖，又引起朝廷戒备，是决计活不过多久的——区别只在于，是谁先动手。
对于朝廷而言，不外乎此事结束后是否对武林动手；对于江湖而言，是先下手剪除万圣阁，以示诚意，还是等朝廷动手，陷入被动——所有的这里面都是权谋与算计，他想的却异常简单——他要方思明摆脱那条绝路，还要他心中无愧，日后无忧。
郑居和十分清醒，十分冷静。他明白，萧疏寒三天都没有派人找自己，他并不担心自己投奔万圣阁。他知道自己所求是什么，故而才故意激他，让他不得不先动，在这暗流涌动的池子里找到一个生门。对于萧疏寒来说，是给江湖一个机会，而对于他而言，足够把方思明拉回来。
郑居和倒了一碗茶水，一饮而尽。路边的小茶棚，茶水入口粗涩，把他这喝惯了武当山清茶的人，激得眉头一皱。
“既然喝不惯外面的茶，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郑居和听声音猛地一回头，这个让他费劲心力的人站在茶棚外，他没有再穿那件黑色的斗篷，头发松散地束在脑后，散落的碎发遮挡住他半边面孔。
晌午时分，过路人并不多，茶博士被这突然出现的奇怪男人吓得躲进茅屋里不敢出声，一时间山风轻快，山中百鸟隐约喧嚣，只有这两个人相对而立。
郑居和万万没想到他会跟上来，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犹疑，不自觉地迈上前一步，却猛然反应过来，抓起包裹扯了缰绳，上马就要跑。
方思明哪里能让，运起轻身功夫，足尖一点，稳稳地坐在郑居和背后。可怜那筋疲力尽的马儿被两个壮年男子一压，跑得一个趔趄，猛地往转了个弯，把他连同方思明狠狠地甩了下去。
方思明搂着他一个腾身稳稳落了地。
郑居和比他低半个头，被他压在怀里，盯着那乖乖站好又不动弹了的马，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放我走，一个是杀了我。” 
方思明松开了手，沉沉地看着他，道：“你又何必逼我。”
郑居和道：“你这人向来不讲道理。你为报养育之恩为朱文圭卖命，不容别人置喙，我为相知相爱之人甘愿以命相搏，你怎么就这么多事？”
郑居和说这话时目光清澈，坦坦荡荡地看着他，仿佛这是天地间的真理，是再自然不过，再不需要什么来证明的事情。偏又把所有隐晦的柔情全都堆到方思明面前，剖开了揉碎了拿给他看，堵得方思明哑口无言，心头酸涩。
郑居和又去牵马，头也不回：“我说不动你，我不拦你，你也趁早别管我。”
方思明却在他身后低声喃喃：“只此一人，却入绝道…”
郑居和听不清他说什么，回头疑惑道：“什么——”
话还未了，眼前一晃，方思明已将他拉到身后，右手食中二指夹着一枚乌黑的飞刀，反手一甩扔了回去，就听树林中一声清脆的兵器相接之声，紧接着就是一个让人妩媚至极的声音——
“少主好闲心，居然还有时间谈情说爱——”
那女子从林中出来，侧坐在马背上，衣衫上点缀装饰一个不少，环佩叮当，赫然就是万圣阁林清辉。
方思明阴沉着脸看她，道：“你为何在此处？”
林清辉以手掩口，露出一节雪白的腕子，柔柔地笑了一声，道：“蝙蝠岛拍卖大会在即，主人命我去办些事情，不料在此遇到少主——敢问少主也是去蝙蝠岛的么？”
方思明道：“不干你的事。做好义父交给你的事情，别多事。”
林清辉道：“好好好，我不会告诉主人你在此私会小情人——只是这位弟弟，为何总是盯着姐姐看啊？”
方思明闻言蓦地回头，郑居和被他眼神一盯，有些脸红ฅฅ*，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没什么没什么，赶紧让她走。”
方思明盯着他又看了一眼，冲林清辉道：“快走吧，别误了义父的大事。”
林清辉咯咯一笑，道：“是，少主~”
马蹄声渐行渐远，郑居和看着林清辉离去的方向发愣，方思明眯了眯眼，捏着他的下巴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唇，郑居和吃痛，却并不挣扎。
方思明见状放过了他，道：“你盯着她看什么？”
郑居和舔舔唇，道：“看她有些许眼熟——难道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方思明道：“什么？”
郑居和道：“武当山南崖宫旁有一忠烈祠，供奉着成祖以来为国捐躯的将士——我看她眉眼，似乎很像是忠烈祠中一位将军。”
方思明道：“不会，正统年间瓦剌南侵，南迁之人死伤无数，义父在那时收留许多无父无母的孩子，教导成人，她就在此之列。”
郑居和闻言皱了皱眉，犹豫道：“可实在是——”
话未讲完，自己便住了嘴：“说这个也没用。”
他看着方思明，道：“我言尽于此，做何选择，你自己决定。”
说罢转身，却听方思明在身后问道：“我走的，是绝道么。”
郑居和身型一窒。不知怎的，听得这几个字鼻头一酸，哽着声音回答道：“朱文圭救你一命，万圣阁声名鹊起，如今江湖上闻之变色；我救你一命，丹田受损，武功止步，如今还要一意孤行——如此看来，你们父子二人走的不是绝道，是阳关大道，我走的——”
方思明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微微颤抖，听得郑居和嘶哑着道——
“才是绝路。”
话音刚落，他的背落入了方思明的怀抱中，颈侧是他温热的呼吸。
方思明急促地呼吸着他的颈项上的味道，胸腔里压抑的情感化成喉咙里的嘶吼一声声喷涌而出，他的脸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里，双臂越箍越紧，突然一口咬上了郑居和颈侧。
郑居和吃痛，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他感受到了方思明的挣扎和自己身上的痛，慢慢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