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香炉-不离(5)
乱葬岗上，满目疮痍。
树木被大火烧得焦黑，乌鸦站在枝桠上凄厉的叫着。似是亡者不甘的哭喊，又似怨灵恶毒的诅咒。在这陷落的废墟之上，原本就简陋的几间屋子遭此大劫后变得残破不堪，狼狈的立于风中。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与腐尸的恶臭交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蓝忘机随着蓝曦臣来到乱葬岗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不用旁人多说，亦能想象出几日前发生在此处的那场厮杀是何等惨烈。
“见过家主，含光君。”留守此地的蓝家门生见到二人，上前行礼。
蓝曦臣询问道：“子瑜，现在情况如何？”
那门生拱手，答道：“禀告家主，这几日各大家族加派人手搜寻魏无羡的踪影。江宗主更是亲自领着人，不眠不休的找了三天三夜，皆无所获。只是后来，听说金家的小公子高烧不止，江宗主便动身前往兰陵，留下客卿门人代为搜寻。”
蓝曦臣听了，心中难掩惆怅。他想起之前江澄得知魏无羡身死的消息，握着鬼笛陈情，大喊着：“不可能！”时接近疯魔的模样，不免得唏嘘：自始至终，江澄都没有想过要魏无羡的命吧。说到底，他们都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无可转圜的地步。生死无常，世事难料，最是伤人。
蓝曦臣抬眸，见蓝忘机一语不发的望着远处的数十座镇山石兽，亦有些讶然：前几日他离开乱葬岗时，并未看到这些石兽。遂有些疑惑的望向门生。
门生会意，解释道：“家主有所不知，夷陵老祖身死之后，这乱葬岗上的凶尸无人压制，暴起伤人，十分可怖。诸位家主紧急商议，决定以一百二十座石兽压在各处风水穴位上，进行镇压。这几日，已有不少石兽被运往山上。”而有些事情，不必明言，也心照不宣。
乱葬岗，本身就是一处大型的古代战场遗址。数以万计的将士葬身于此，阴魂不散，而后多年间，又不断有新的尸体投入。这里的每一寸泥土，都掩藏着累累白骨，浸染过无数鲜血。整座山鬼气森然，宛若人间地狱。这样阴邪之地，如不加以管制，确实容易酿成祸患。但那镇山石兽最大的用处，怕是为了镇压还有可能元神复位、再度归来的夷陵老祖魏无羡吧。当真是赶尽杀绝，不留一丝余地。
蓝忘机面色冰冷肃然，牢牢握住手中的避尘剑，拼命压制心中翻滚涌动的暴戾之气。那紧握的拳头，因为过度的压抑，已是青筋暴起。
蓝曦臣神色担忧，低低的唤了声：“忘机”。
蓝忘机嘴唇颤了颤，终是说了句：“兄长，我，四处走走。”
蓝曦臣微微点头，应允。目送蓝忘机走进黑压压的树林中去，被夜色隐去了身影。他依然担心着自己的弟弟，只是此刻，忘机应是不愿让自己跟在身旁的。一个人静静，未尝不好。
蓝忘机孤身一人，行在这诺大的乱葬岗中，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处。这里是魏婴生活过的地方，处处有着他存在过的痕迹，却又处处寻不到他的身影。
树影婆娑，乌鸦哀鸣。
蓝忘机恍惚间想起，不夜天一战后，他送魏婴回乱葬岗的那天，似乎也是这样的夜晚。无月，有风。只是那时，天空中尚有几颗寥落的星星。而现在，星星都落了。夜幕漆黑，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天地浩渺，而他，孑然一身。蓝忘机忽然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
那日夷陵小镇相遇，魏婴曾问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自己回答：夜猎。此话不假，但更多的，却是为他。
从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天起，蓝忘机就已明白：这注定是一场无果的暗恋。他从不奢求魏婴能回应自己的这份情惑。所以，他不说出口，深藏在心。所以，知晓魏婴修炼鬼道后，即使内心焦虑万分，也不愿强迫魏婴跟随自己回云深不知处。对他来说，只要在“偶然相遇”之时，见到魏婴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知晓他尚且安好，便已足够。夷陵山洞中，那般忐忑的表明心意，换来的，不过一个“滚”字。纵然心痛，亦无怨无悔。他只求魏婴平安无恙！可为何，这般卑微的愿望，都已成为一种奢望？这天大地大，为何就单单容不下一个魏婴？
蓝忘机一路走来，魏无羡一路跟来。周遭的环境，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已是隔世。魏无羡人生中，最为晦涩的两段岁月，皆是在这乱葬岗上度过的。故地重游，总会沾染上几分惆怅与悲凉。而今，看着蓝忘机落寞的身影，魏无羡心中的疼惜远胜过悲伤。
见蓝忘机停下，喃喃自语着些什么。魏无羡走近，才听清那一句低沉嘶哑的问话：这天大地大，为何就单单容不下一个魏婴？
魏无羡心中一酸，忽而有些想落泪了。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真的，不骗人。师姐说过，自己天生一张笑脸，一幅笑相，这样很好。往后许多年间，自己都笑着，将那些不为人知的苦痛掩盖在玩世不恭的笑容下。又有何人知道：在那悠远的时光中，曾有一个少年，在寂静的深夜里问道：不过是遵循本心，救了温氏残部的一些老弱妇孺，为何就要被千人辱骂，万人唾弃？为何就天地不容了呢？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而今，有个人，问了相同的问题。
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却不是魏无羡的，而是蓝忘机的。魏无羡震惊的看见一滴清泪缓缓滑过蓝忘机如玉般的脸庞。蓝湛哭泣的样子，魏无羡不是没见过。当年温氏还未倒，他们受困于屠戮玄武洞，他见过蓝湛哭泣。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从不知道，在自己不在的那十三年里，这个沉默强势的男人，也曾为了他，哭的这般隐忍悲伤。
他听到，蓝忘机沙哑的声音：“魏婴，你回来好不好？我这里，可以容你。”魏无羡的心痛作一团，明知彼此无法触摸，却固执地拥抱着蓝忘机，仿佛这样，可以给这个默默哭泣的男人一点安慰。
蓝湛，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的。
所以，不要哭，好不好？
树木被大火烧得焦黑，乌鸦站在枝桠上凄厉的叫着。似是亡者不甘的哭喊，又似怨灵恶毒的诅咒。在这陷落的废墟之上，原本就简陋的几间屋子遭此大劫后变得残破不堪，狼狈的立于风中。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与腐尸的恶臭交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蓝忘机随着蓝曦臣来到乱葬岗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不用旁人多说，亦能想象出几日前发生在此处的那场厮杀是何等惨烈。
“见过家主，含光君。”留守此地的蓝家门生见到二人，上前行礼。
蓝曦臣询问道：“子瑜，现在情况如何？”
那门生拱手，答道：“禀告家主，这几日各大家族加派人手搜寻魏无羡的踪影。江宗主更是亲自领着人，不眠不休的找了三天三夜，皆无所获。只是后来，听说金家的小公子高烧不止，江宗主便动身前往兰陵，留下客卿门人代为搜寻。”
蓝曦臣听了，心中难掩惆怅。他想起之前江澄得知魏无羡身死的消息，握着鬼笛陈情，大喊着：“不可能！”时接近疯魔的模样，不免得唏嘘：自始至终，江澄都没有想过要魏无羡的命吧。说到底，他们都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无可转圜的地步。生死无常，世事难料，最是伤人。
蓝曦臣抬眸，见蓝忘机一语不发的望着远处的数十座镇山石兽，亦有些讶然：前几日他离开乱葬岗时，并未看到这些石兽。遂有些疑惑的望向门生。
门生会意，解释道：“家主有所不知，夷陵老祖身死之后，这乱葬岗上的凶尸无人压制，暴起伤人，十分可怖。诸位家主紧急商议，决定以一百二十座石兽压在各处风水穴位上，进行镇压。这几日，已有不少石兽被运往山上。”而有些事情，不必明言，也心照不宣。
乱葬岗，本身就是一处大型的古代战场遗址。数以万计的将士葬身于此，阴魂不散，而后多年间，又不断有新的尸体投入。这里的每一寸泥土，都掩藏着累累白骨，浸染过无数鲜血。整座山鬼气森然，宛若人间地狱。这样阴邪之地，如不加以管制，确实容易酿成祸患。但那镇山石兽最大的用处，怕是为了镇压还有可能元神复位、再度归来的夷陵老祖魏无羡吧。当真是赶尽杀绝，不留一丝余地。
蓝忘机面色冰冷肃然，牢牢握住手中的避尘剑，拼命压制心中翻滚涌动的暴戾之气。那紧握的拳头，因为过度的压抑，已是青筋暴起。
蓝曦臣神色担忧，低低的唤了声：“忘机”。
蓝忘机嘴唇颤了颤，终是说了句：“兄长，我，四处走走。”
蓝曦臣微微点头，应允。目送蓝忘机走进黑压压的树林中去，被夜色隐去了身影。他依然担心着自己的弟弟，只是此刻，忘机应是不愿让自己跟在身旁的。一个人静静，未尝不好。
蓝忘机孤身一人，行在这诺大的乱葬岗中，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处。这里是魏婴生活过的地方，处处有着他存在过的痕迹，却又处处寻不到他的身影。
树影婆娑，乌鸦哀鸣。
蓝忘机恍惚间想起，不夜天一战后，他送魏婴回乱葬岗的那天，似乎也是这样的夜晚。无月，有风。只是那时，天空中尚有几颗寥落的星星。而现在，星星都落了。夜幕漆黑，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天地浩渺，而他，孑然一身。蓝忘机忽然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
那日夷陵小镇相遇，魏婴曾问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自己回答：夜猎。此话不假，但更多的，却是为他。
从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天起，蓝忘机就已明白：这注定是一场无果的暗恋。他从不奢求魏婴能回应自己的这份情惑。所以，他不说出口，深藏在心。所以，知晓魏婴修炼鬼道后，即使内心焦虑万分，也不愿强迫魏婴跟随自己回云深不知处。对他来说，只要在“偶然相遇”之时，见到魏婴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知晓他尚且安好，便已足够。夷陵山洞中，那般忐忑的表明心意，换来的，不过一个“滚”字。纵然心痛，亦无怨无悔。他只求魏婴平安无恙！可为何，这般卑微的愿望，都已成为一种奢望？这天大地大，为何就单单容不下一个魏婴？
蓝忘机一路走来，魏无羡一路跟来。周遭的环境，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已是隔世。魏无羡人生中，最为晦涩的两段岁月，皆是在这乱葬岗上度过的。故地重游，总会沾染上几分惆怅与悲凉。而今，看着蓝忘机落寞的身影，魏无羡心中的疼惜远胜过悲伤。
见蓝忘机停下，喃喃自语着些什么。魏无羡走近，才听清那一句低沉嘶哑的问话：这天大地大，为何就单单容不下一个魏婴？
魏无羡心中一酸，忽而有些想落泪了。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真的，不骗人。师姐说过，自己天生一张笑脸，一幅笑相，这样很好。往后许多年间，自己都笑着，将那些不为人知的苦痛掩盖在玩世不恭的笑容下。又有何人知道：在那悠远的时光中，曾有一个少年，在寂静的深夜里问道：不过是遵循本心，救了温氏残部的一些老弱妇孺，为何就要被千人辱骂，万人唾弃？为何就天地不容了呢？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而今，有个人，问了相同的问题。
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却不是魏无羡的，而是蓝忘机的。魏无羡震惊的看见一滴清泪缓缓滑过蓝忘机如玉般的脸庞。蓝湛哭泣的样子，魏无羡不是没见过。当年温氏还未倒，他们受困于屠戮玄武洞，他见过蓝湛哭泣。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从不知道，在自己不在的那十三年里，这个沉默强势的男人，也曾为了他，哭的这般隐忍悲伤。
他听到，蓝忘机沙哑的声音：“魏婴，你回来好不好？我这里，可以容你。”魏无羡的心痛作一团，明知彼此无法触摸，却固执地拥抱着蓝忘机，仿佛这样，可以给这个默默哭泣的男人一点安慰。
蓝湛，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的。
所以，不要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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