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天/酒茨】上穷碧落下黄泉
上穷碧落（四）
京都不是四季温暖的春城，却能全年得见花颜，这既是大自然的馈赠，更是京都人用心栽培的结果。
下鸭神社的院子里还开着半谢的樱花，风一吹就是满目的粉色。
大天狗揉着下巴从屋子里出来，虽然套着一身女子装束，但看上去却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哟！大天狗，你要回去了吗？”跑来献殷勤的藤原，被大天狗身后的博雅送了个白眼。
“嗯，劳烦你了。”大天狗点头意识，然后离开。
“那个……你怎么不用飞的？”藤原看着一步步往外走的大天狗，奇怪的问。
大天狗身子一颤，他怎么可能说“腿软没力气飞”这种话。
“他飞不飞关你什么事！”博雅一巴掌拍在藤原头上，高高的帽子一下翻过头顶，飞到了花从里。
“我没见过天狗飞啊！看看也不行啊！”
“看你个头！看你个头！看你个头！看你个头！……”博雅一巴掌一巴掌的拍着，似有把这坏了他好事的家伙，拍成土豆泥的冲动。
“只准你看，我们就看不得吗？”藤原努力抗争。“难道连大天狗洗澡你也守着啊！”
“别说他洗澡啦！连拉屎我都得看着！”
“……”藤原突然一下子站住，一脸嫌弃的看着博雅。想回头问大天狗这变态博雅是不是开玩笑，但大天狗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下午，祭奠队伍从下鸭神社出发，于逢魔之时前一个时辰左右，抵达上贺茂神社。
行程总约8公里。队伍共包括500 余人，马36 匹，牛4 头，牛车2 台，轿子1 顶。
祭奠形式依旧，在逢魔之时前结束。人们安心离开，该摆祭奠夜市摊子的摆摊子，该回家的回家。
祭奠的真正乐趣之一，只有在夜市的灯火阑珊里，才能被人们欢乐的笑声体现出来。
大天狗一回来就扎进浴桶里，抹去脸上的水，看看挂在架子上的清风雅乐。“……真的要跳胧月夜吗？哎~”大天狗长长的叹了口气。
虽然小时候他见过母亲跳，这几日自己也疯狂复习了无数遍。可是，一想到对手是那些常年接触歌舞刺绣的千金小姐，他觉得自己一点胜算也没有。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长了副女人骨架吗……”大天狗想着，突然暴跳起来。“……我才没跟女人一样矮！我才没有长不高！……”大天狗怒骂着从水里出来，粗鲁的擦干身子，穿了里衣就坐到梳妆台前，看着棱角分明的脸。
“……稍微，要变个模样……”
祭奠刚结束博雅就要溜走时，一群似乎埋伏已久士兵就急急把博雅围了起来。
“哟，这也太看得起我了。”看着天皇的专属亲卫队，博雅连动手的打算都没有，直接交出腰间的直柄短刀。
“谢谢博雅大人的配合。”带头的源赖信接过刀，很满意的说。
“你别忘了，我还是个乐师，打架不是我专长。”博雅看看四周，“啊纲呢？他不是没有被编到计划里去吗？”
“渡边大人舍不得那个鬼子，坂田大人看着他，免得他弄出什么乱子。”源赖信带头往皇宫走去。
“哈哈，真是可怜啊。”博雅抬头看看半空的满月。
“你也很可怜，作为皇子，好好延续醍醐氏的血脉吧。”
“呵呵，跟你哥哥一样，舍弃金时，开枝散叶？”
“对。这才是正路。”源赖信推开门，请博雅进去。
“我只会走，我想要走的路。”博雅对源赖信说着，一步踏进屋子。
看着博雅的背影，源赖信摇摇头。“世界，不会让你走那条路的。”
院中白色鹅石铺就，东面厢间御帐台里坐着村上天皇，南面独立红枫青叶，北面浅池红鱼绿荷。两侧箦子，重宾官臣也都整齐坐着一言不发。
“叔父也有心情来这里？”博雅几步上阶，来到村上天皇前面跪下。
“知道你母亲管不了你，这不，藤原大人都来叨扰我了。”博雅转头看了一眼藤原兼家。
“博雅还小着呢……”
“快十七了，不小了，佑姬正值青春豆蔻，和得连理。”藤原兼家抢言道。
“嘛，藤原大人有理，想来大哥十五岁就得了你。我也不多说，今日为你举行选妃宴，你能歌善乐，得一善舞者甚好。”
说完，白鹅石院子里便搭起了舞台，侍女们也纷纷从屏风后面端着酒菜出来。
一切早已准备，只是博雅这个当事人，直到祭奠结束，藤原昌保离开时，才从藤原昌保嘴里得知，今晚不只有，围杀大江山两大头目这么个事。
丝竹管弦交相辉映，婀娜身姿，灵动起舞。
众人看得入迷，可舞者要打动的博雅，只是一心环顾四周等待逃走的空隙。
“嗯？”博雅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他怎么会在这里。”博雅刚要起身，就被藤原兼家一把抓住。
“博雅大人请仔细观赏。”
“我……”
“助雅大人不过是来看看未来的嫂子而已，博雅大人还是继续看吧。”
博雅也以为助雅来救他了，没想到下一个转身就不见了。博雅气愤的坐下，拿起名册狠狠看了一眼，然后看着迟迟不见有人上来的舞台。
“怎么……”博雅刚想找借口，结束这恶心的宴会时。
一阵微风吹了起来，几朵飞花伴着一身红裙绿衣的黑发女子，轻轻落到舞台上。
女子站立台中，右手持扇，左手抬起，缓缓摘下脸上的红色面具。
掩面半遮，羞三分。媚眼丹青，美骄人。
“大……”博雅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看到了大天狗，顶着胸前两个肉球的大天狗。
助雅拿着乐谱在乐师里跑着，等大天狗把面具戴到头侧后，一首博雅都不知道的曲子飘了出来。
举手投足如清风戏蝶，但回身旋转时，又有一股别致于女子的强劲有力。
胧月夜，清风徐，雅乐思慕恋伊人。
月朦胧，相思苦，一宵一刻皆凄清。
夜深深，梦浅浅，孤窗孤影孤肠人。
博有天，结连理，一生一世一辈子。
【さながら霞める胧月夜
尽染晚霞的胧月夜
闻いて闻いて瞳闭じたら
听 听 闭上双目
风の星の歌がきこえる
能听到风的星之歌……】
众人哑然，瞪目吃惊。恍若天仙，误落凡尘。
庄周梦醒，博雅一声大吼，“就是他（かれ）了！”
“他（かれ）？”众人疑惑。
“他就是我的妃子了！”博雅冲下走廊，又跑上舞台，一把抱起大天狗，在众人的目光下大摇大摆地跑了。
“……”
“那女子是谁！”藤原兼家一拍地下站了起来。
“……不，不知道……”今天参加选妃的都是名门望族的小姐，但唯独这个人，他们谁都不认识。
可怜的司仪被找到时，是被五花大绑关在屋子里的。
“来人！去把博雅给我抓回来！”村上天皇对门外的士兵说道。
PS:
1：【さながら霞める胧月夜……】截取自歌曲《胧月夜～祈り～》
2:他 日文彼 假名かれ
她 日文彼女 假名かのじょ
“彼”和“彼女”可以指自己或对方的男女朋友，且正常称男子女子也可以。
――
上穷碧落（五）
“喂！你怎么会来这里！”博雅抱着大天狗不停的跑。这一剧烈晃动，大天狗的胸部突然滑了下来，堵在博雅脸上。
看不清路，博雅只好斜着一个侧身，拐进小巷子里。单手抱住大天狗的屁股，另一只手迅速从下面戳进大天狗的衣服里，扯出两大团毛茸茸的东西。
“哈哈哈……”博雅刚笑出声，就被居高临下的大天狗捂了嘴。
“追兵来了。”大天狗红着脸，警觉道。
没了阻挡视线的玩意，博雅跑得飞快，几个转弯，躲到一棵巨大的罗藤下面。
月下倒垂的罗藤发着淡紫色的光，一串串吊在四周，随风摇摆。
“你怎么会去那里，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事。”博雅把大天狗抵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
“经过皇宫时听到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在试探我吗？”
“哼！是又怎么样！”
大天狗得知这个事后，便去找了博雅的母亲。博雅的母亲是赞同这件事的，先不说他们不能传宗接代，光是想留在皇族子弟身边，学识才华什么的都很重要。而大天狗，说直白一点，终究只是野蛮的妖怪。
因为有醍醐天皇这个前车之鉴，博雅的母亲不敢逼迫大天狗离开。但藤原兼家有意当出头鸟，她也好借此机会，让大天狗知难而退。
大天狗乃是京都三大妖怪之一，怎么会输给这种小事。学识无法一时半会儿补回来，但博雅钟爱的乐曲舞蹈，大天狗是有学的，更别提雄鸟最擅长的舞蹈。
本来就打算，给所有来参加宴会的女子们一记耳光，没想到博雅会冲出来，抱着自己就跑。没看到那些女子被打脸的光景，大天狗想想也是觉得蛮遗憾的。
“呵，变了黑头发。性子也傲起来了是吧！”博雅松开手，把大天狗放到地上。
“你，你想干什么……不怕我拿面具戳你吗？”大天狗仰头看着博雅。但头侧的面具却很不配合的松了结，一下滑落到地上躺着看好戏。“呃……”
“来！拿着你的欧派。”博雅把另一只手里的两个茸球塞到大天狗手里。
大天狗呆呆的捧着茸球，被博雅拉着转了一个圈。
“啊，找到了。”博雅拉着玉绳，邪恶的一笑，一扯，大天狗的衣服就像绽放的花朵一样散了开来。
“哇哦！”博雅吸着口水轻叫一声。“哎！注意！你的欧派要掉了！”
“……”大天狗连跺脚都没法做，咬着牙，狠狠一巴掌把欧派糊到博雅脸上，就赶紧去拯救挂在身上的衣服。
博雅哪管这两团茸球，往地下一扔便抓住大天狗的手，几步上前，再次把大天狗抵到树干上。
“呐，大天狗，你刚才是在向我求偶吗？”博雅低头靠近大天狗的脖子，把话吹进大天狗那发红的耳朵里。
“谁！谁……谁求……”大天狗都不知道自己会有结巴的一天。
“可是，我闻到了特别的气味。”博雅说着，把鼻子凑到大天狗的身上四处闻了闻。
“什……什么气味。”且不说大天狗化了妆，出门前他可是洗了澡的，怎么会有博雅能闻到的气味。
“嗯~不好说……”博雅思考着，鼻子还在大天狗的身上乱嗅。
突然博雅灵光一闪，“能让小博雅站起来的气味！啊！没错！”
“你……臭流氓……啊！”
博雅轻轻咬住大天狗的咽喉，口腔里的舌头绕着喉结画了一个圈，然后向上，擒拿住大天狗艳丽的唇瓣。
也许是被大天狗身上的某种气味给点燃了，一向温柔的博雅越来越粗暴，仿佛饿了许久的野狼。
一种强烈被标记为所有物的感觉，火辣辣的从皮肤传进肉体里。大天狗用尽全身的杀气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但身体反应却狠狠的背叛着大天狗。
忽觉上空一阵劲风，大天狗的雾眼里，飘过一身红衣的茨木童子。对了，今晚他们要围剿茨木和酒吞来着。
大天狗清醒过来，“等……等等，茨木……酒吞……”
源博雅没有说话，只是把大天狗的嘴堵得更紧。
“喂！你那边有吗？”
“没有！”
“去那边找找！”
抓人的士兵得了一个来回，却还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着。虽然士兵又一次再不远处掠过离开，但四周原本没有多少的灯火，却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
一下子，大天狗仿佛回到了初遇的那天。灯火阑珊里，他遇到了这个改变他命运的男人。
流泪，不知道是太过舒服，还是太过感动。大天狗紧紧抱住博雅。
现在，他正与这个他将爱到骨子里的人，真正的骨血交融着。
“我爱你，博雅。”
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告白。现在，大天狗把它交给了博雅，这个他一生仅此一个挚爱的――男人。
“我也爱你……”
――
夜会过去，也还会来到。
雨有下的时候，也有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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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七）
深黑的地狱，因为百鬼的逃跑而破裂出头发丝般的光线。
“哈啊~”一口长长的叹息，却呼出八股白色的雾气。“那个女人还活着。”“这是机会。”“我的时代又要来了。”“隐藏在黑暗里的恶鬼们，欢呼吧！”“京都！”“要把那些家伙统统杀光！”“等等，肉体呢！”“可恶的阴阳师！”
乱七八糟的嘶吼混杂着浓重的腥臭，一股邪气在阎魔一行离开冥界后，从地狱尽头喷涌而出。
“哟！八岐大蛇！”一片血红的彼岸花从里，一个妖艳的女子叫住了，逃命奔跑的八岐大蛇。
“你是……可悲的女人，你居然在这种地方。”八岐大蛇用烟雾凝聚的头，做着十分夸张的假笑姿势。
“你就这么想出去吗，哪怕舍弃肉体，以这种丑陋的姿态，也想回到人界？”
“这世界上，没有比自由更重要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么花鸟也不可能还活着，毕竟那家伙只为你活着。”
“她死了，被人类扒了皮。所以……我在这里等她。”
“哈哈哈……果然，这世界上的人类都留不得。”八岐大蛇腾空飞走。
皇宫别苑，博雅的闹剧还没着落，新掌阴阳寮的贺茂光荣又来舔乱子。
“大事不好！八岐大蛇逃出来了。”贺茂光荣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发着抖。
“我大和民族能杀它一次，就能再杀它第二次！”村上天皇拂袖而去。
与出云国一战，能杀的都杀了，唯独这八岐大蛇始终不死，无奈只能将其封印于阴界裂缝。
时光流逝，阴阳师代代更替，封印的力量也日渐衰弱。安倍晴明算到天机，前去调查，却被先行逃出的百鬼带回人界，失去了加固结界的机会。
村上天皇带着宝刀，准备点兵点将时，今夜唯一驻守京都的源赖光，冷静回禀道：“京都士兵大部分都去围剿大江山鬼王了。”
“阴阳寮也只剩下不到十个阴阳师。”贺茂光荣雪上加霜。
“还有办法！”一筹莫展的众人，看向声源处的安倍晴明。
“灵魂出窍？！”本应在下鸭神社的安倍晴明，一眼就被贺茂光荣看穿了。
“八岐大蛇的肉身还在阴界裂缝，只有灵体的大蛇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再次封印即可。”
“你说的轻巧，八卦封印只有我父亲会，他已经死了，谁去封印？拿什么封印？”贺茂光荣不屑的看着安倍晴明，但一连串质问后，贺茂光荣却是灵光一闪。
“呀！晴明大人说的对！我们还有胜算！”
“……”晴明对贺茂光荣的突然附和，有不好的预感。
贺茂光荣重重跪到村上天皇面前，一脸严肃的说：“只要有晴明大人的桔梗印，再加上……”
鞍马山头，坐在树顶呆呆看京都满城飞红花的次郎，被手下叫了一声。次郎低头一看，手下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次郎只疑惑了一秒，就飞身下地冷冷看着眼前的人。“有何贵干？”
“你想留大天狗在鞍马山吗？”
“……你！”来人的单刀直入，让次郎一下子就想到了无数阴谋诡计。
“合作吧，天狗大人。”
“……原来如此，果然，人类是这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
“放我出去！”被源赖信抓住的助雅在地牢里吵闹。
“过两天会放你出去的，现在你就老实待着。”
“你们要把博雅哥哥怎么样！”
“他嘛……”源赖信思考了一下，说了句“死不了。”就扔下雅助离开了。
夜尽天明，大天狗醒来时，博雅已经不在了。拿起枕边的便条：我去皇宫了，你注意安全。
一向热闹的王府有点冷清，昨夜守在门口的天皇亲卫队早已不见，只剩下一地残留着雨水的红花。
昨夜变故太多，不知酒吞茨木生死的大天狗，出门便直飞往大江山。大天狗飞离王府远去，一只鸽子也急急飞出，稳稳落到天狗灰黑色的衣袖上。
“准备好了吗？”“是！”“除了主人，全部杀光！”“是！”
“天狗？”王府门口的守卫，疑惑的看着极速奔来的几十只天狗。
“喂！好像不对劲啊！”两个守卫也是训练有素，看到天狗们那杀气腾腾的样子，便冲进大门急急关上。
但区区一扇门，怎能抵挡天狗的闯入。几只天狗登墙越瓦，扑进屋子就是大开杀戒。没有博雅也没有助雅的王府，很快就被天狗们攻陷了。
正雅被抓，而一向病怏怏的清雅却没了踪影。
“我知道他在哪里。”一个矮小的天狗走到前面来，那与众不同的白色衣服让正雅顿时傻了眼。
“怎么可能是你！大天狗！”正雅怒吼着，但大天狗根本没理他，直接就往柴房走去。
王府的柴房是在后院的竹林里，没住过王府的人是不会知道的。所以当柴房的门被打开时，清雅整个人都傻了。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这里！”清雅惊恐的看着站在门框里的人。
大天狗迈步进屋，清雅便一声大叫，“居然是你！”
大天狗愣了一下，虽然被吓得不轻，可那不屑的笑容，还是浮现在了大天狗清秀的脸上。
“你也就只有这一点才能了。嘛，既然被你识破了，那就请你去死吧！”大天狗抽出袖子里的短刀扑了上去。
知道此人身份，清雅反而冷静了下来，翻身一滚，避开第一刀。见有机可趁，一个大腿横扫踢倒大天狗，起身压上，夺下短刀。
“要是博雅哥哥知道是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再踏进王府一步了！”
“反正就算他不知道，我也不可能再踏进王府一步！”光脚不怕穿鞋的。大天狗腹部收紧，一个猛头起身，狠狠撞在清雅的鼻子上。清雅顿时眼泪汹涌，鼻血满脸。
得了空当，大天狗一拳狠打在清雅头上，清雅一个摇晃就被大天狗脱了身。
清雅爬起来就挥手乱打，可意识模糊，一个起身不稳居然仰头跌进了柴堆里。柴堆倾倒，滚落一地。一身狼狈加上满脸的血，从柴堆里爬起来的清雅，竟然把大天狗吓住了。清雅疼得厉害，杀心一起就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柴冲了上去。
突然脚下一滑，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没看到脚下的木材，再次一个后仰，却是重重摔进了柴刀堆里。
两人同时都傻了眼，“怎……怎么……怎么会这样……”清雅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脖子，然后眼睁睁看着大天狗跑了出去。
阴阳寮，准备封印大蛇的事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晴明，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父亲，连阴阳寮都进不了吗？”贺茂光荣把昨夜做好的蓝符放到晴明手里。
“想有功名利禄，就要先化身为政治的工具。为了天皇，为了众生，为了大义，化身为工具吧，安倍晴明。”贺茂光荣把象征阴阳寮首领的帽子，正正戴到晴明。
“黑夜山！为我们的安倍晴明祈福！”贺茂光荣一脸笑意的向四周大吼着。
阴阳寮四下的阴阳师们应声开始吟唱咒语，恭送着坐到轮入道牛车里的晴明。
橙色火焰燃起，没有牛的牛车，升空，飞往黑夜山去。
皇宫里，博雅正坐在村上天皇前面。
“我不会娶别人的！”博雅的回答，得到的是一个扔下来的折扇。
博雅身子一偏，让扇子打了个空，尴尬的落在地上。
“选妃宴什么的，不需要叔父再操持了。博雅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那么，博雅告辞了。”博雅起身要走。
“站住！”村上天皇叫道。
“叔父一直把博雅留在这里……难道有什么阴谋？”博雅早上来时，被拦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进了屋子又等了叔父一个时辰，一句话的事情，又被绕了好几回，怎么看都是满满的圈套。
“我能有什么圈套，只不过是想让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而已，这可是终身大事。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叔父说错了吧！”博雅打断。“要是我没有后，不就没人跟冷泉弟弟抢皇位了吗？”
“……”
“不管怎么说，我不想与叔父您为敌，今后互不干涉，保家卫国您也用得着我。告辞！”博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那个讨厌他的叔父，居然词穷到搬出亲情牌，也想把他留在这里，一定出事了！
“拦住他！”村上天皇一声大叫，早已埋伏好的士兵便冲了进来。
“拦得住我就来试试！”博雅夺下一个士兵的武器，飞跑着打了出去。
鞍马山腹地，几十只精英天狗整装待发。
“次郎，你真的要跟那个人合作？我觉得他在利用我们。”一郎看着装备武器的次郎。
“啊，那家伙还想着削弱天狗的势力。”
“既然知道……”
“我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次郎看看点好的手下们，回头道。“这也是历史的必然性，不管是大天狗，还是博雅，我们……全都是。”
一群天狗，浩浩荡荡的往山下飞去。
“血腥味？”离王府还有很远，但次郎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大天狗！”次郎心下不好，一个加速直冲，飞如火箭般直接砸进王府里。
挥开瓦片碎屑，脚下一地尸体让次郎也是一惊。“大天狗！大天狗！”次郎大叫着四处寻找。
“赶紧离开！”几十只天狗像做贼一样从后墙翻了出去。
“大天狗！”次郎寻声奔到后院。停下脚步，却看到了一个不是大天狗的大天狗。
“你是谁！”
“呵呵，天狗大人，我们不是说了要合作的吗？您可贵人多忘事啊。”跟大天狗一模一样的声音，却说着极其让人厌恶的话。
“喂！这是怎么回事！”博雅飞跳下马，一踏进门就是满地的尸体，还有……一群站在尸体里的天狗。
“博雅？”次郎回头看向一脸惊讶的博雅，然后一脸恶狠狠的看着大天狗。“你！”次郎瞬间明白了一个可怕的现实。
――
上穷碧落（八）
“哈哈哈……”大天狗平稳不乱的笑声有些讽刺。一双又恨又温柔的眸子扫了众人一眼，然后落到一脸难以置信的博雅身上。
“博雅，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爱，但是，人类始终是不能跟妖怪在一起的。对不起。你疼爱的神乐我带走了，有了她当祭品，我父亲和哥哥们就能被放出来了。再见。”大天狗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墙头。
“等等！”次郎想叫住假的大天狗，却又不得不说明一下眼前的场景。“博雅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你要相信大天狗！这家伙不是……”
“用这些来相信！？”看着这血洗后的王府，博雅实在无法扭曲自己所看到的。他不是不相信大天狗，而是现实把人证物证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去相信自己被利用了。
“这……切！”
这就是你的阴谋吗？藤原兼家！这黑锅扣得真好啊！
次郎不再解释，张开翅膀就追了出去。本来就一头雾水的天狗们也只能跟着次郎飞走，留下孤零零的博雅站在尸堆里。
事实过于骇人，本该追上的博雅，像个雕塑一样拒绝思考的傻立着。
“博……博雅哥哥，博雅哥哥！博雅哥哥！！”
“嗯！”博雅突然清醒，寻声找到半死不活的正雅。
“先，先去看看清雅哥哥！他身体不好，可能……”确认正雅死不了，博雅飞身就往清雅常去的柴房跑去。
清雅因为身体不好，嘴上也总饶不过人，所以没有多少朋友，一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就经常躲在柴房里。想来听到这么大动静，他一定躲那里去了。
驱使着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再次奔向后院，看到本应关闭的柴房门大开着，博雅冰冷的心一下子又沉到了更深更冷的冰窖里。
“清……清雅！”博雅三步并作两步，刚踏进屋，一股血腥混着木材味就扑进了博雅的鼻子。
“怎么……”博雅眼睛一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清……清雅，清雅！这是怎么回事！啊！！！”博雅爬到清雅身边，捂着清雅的脖子不知所措的大叫着。
他答应过父亲要保护好所有人，为了有力量保护大家，他每天都努力学习，努力周转于皇权贵族势力之中。
不管是被叔父压制，还是被贵族们嘲笑，只要能看到一家人开心的笑着，那么所有的努力与屈辱，都是值得的。
可是……
他防患了所有外人，却唯独没有防备，他最爱的大天狗――这个曾经危害皇族存在的天狗一族。
“不要死啊！清雅！清雅！弟弟！”仿佛被打回原形一般，博雅如同七年前那个幼稚无助的孩子一样，哀嚎着，祈求着。
但上天终究不会可怜博雅，它带走了博雅的父亲，这次，又要带着他的弟弟。下一次，它又会把谁，从博雅身边无情带走呢。
“大……大……天狗……不……不是……”清雅漏着气的发音，到最后也没能传达给博雅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受伤的赶紧治疗……”仿佛预备着的士兵，在博雅进屋后，被藤原兼家带着进了王府。
惨状早已料到，但亲眼目睹时，藤原兼家还是觉得满口恶心。听到后院博雅的哀嚎，藤原兼家吩咐完士兵善后，便去欣赏博雅那扭曲的表情。
清雅的死是意料之外，但也是点火的好线头，只是这点程度还不够，还得浇些油上去才完美。这么想着藤原兼家就开了口，“那家伙终究只是野兽而已。”话里的大天狗被无礼的说成了野兽。
“藤原……兼家。是你搞的鬼。”博雅在努力逃避自己所看到的。如果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么一定是眼前这只老狐狸搞的鬼。
“博雅皇子，你觉得我能指使天狗？哈哈，真是抬举我了。恐怕这世界上，最恨我的，就是天狗了。”话中有话的腔调，是只有本人才知道其中意味的。
“大天狗接近你，不过是想利用你，除掉贺茂保宪，然后拐走拥有皇室血统的神乐公主，解开黑夜山的天狗封印。您，被骗了。”
藤原兼家再一次把现实，血淋淋的剥皮抽筋后放到博雅面前。
灭门的惨剧，弟弟的死亡，仿佛他人预存的洪水，泛滥了博雅的理性。
“嗑！”博雅咳了一声，表情突然扭曲，满是血渍的手赶紧捂住发腥的喉咙。
藤原兼家隐隐一笑，那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辱，在得以抱负后的愉悦，差点撕破那痛心疾首的人皮脸。
“博雅皇子，现在不是痛心的时候，神乐公主！神乐公主她……”
“天狗封印，在黑夜山是吧。”博雅低沉着的声音从嘴里不情愿的跑出来。放下清雅的尸体博雅站了起来，一脸修罗神态看向藤原兼家。
多么有趣的表情啊！在痛苦与纠结里，交织出绝望的颜色。实在是太美妙了。心里窃喜，表面却还是假面一张。藤原兼家觉得自己活得也挺累的，但今天过后，他就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关白了，这点忍耐，不过小事一桩。
“这是晴明大人给您的破魔之矢，一定会帮上忙的。”藤原兼家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枝箭递给博雅。
“晴明呢？”冷漠的口吻让藤原兼家也是心下一颤。
“他已经先去黑夜山了。”
“剩下的交给你了。”
毫无来由的强大气场，让十岁的博雅撑起了整个家族。七年来，能在权力的游戏中生存至今，不用怀疑，这就是真正的皇族血统。
“您放心吧！”在王者的威严下，藤原兼家低头谦卑着。
等博雅远去，气场消失，藤原兼家那一脸笑意终于忍不住裂了出来，“等您回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忙碌备战的阴阳寮，剩下无多的阴阳师们都准备赶往黑夜山去。
“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听完藤原兼家的汇报，贺茂光荣冷冷的笑着。
“这都是托你的福，八岐大蛇大人。”藤原兼家鞠躬示意。
贺茂光荣笑着，脸上的人皮脱落一角，露出里面乌金色的鳞片。
“着副肉体快撑不住了。”八岐大蛇摸着贺茂光荣的脸，走出屋子对外面的手下吼道：“出发！去黑夜山支援晴明大人！”
“是！”
“你不去黑夜山看好戏吗？”贺茂光荣回头看向一动不动的藤原兼家。
“那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这可真是遗憾。”贺茂光荣与一干阴阳师，被快马加鞭载向了黑夜山。
“的确很遗憾，不能亲眼看着你们全部死掉。哈哈哈……”藤原兼家一挥袖子，疾步往皇宫去。
大天狗落到院子里，轻车熟路就去了茨木的屋子。
“大天狗？你怎么来了。”萤草有些没精打采，想来治疗茨木一个晚上，铁打的萤草也是累了。
“茨木怎么样了？”
“救是救活了，可是……这手……”看着茨木的断臂萤草更加失落了。
“鞍马的灵芝能不能有点帮助？”大天狗不太会安慰人，但能想到的都会尽力而为。
萤草低头想着，突然开口却不是说茨木的伤势。“对了，昨天我来大江山的路上，看到次郎和藤原兼家在一起……”
“藤原兼家？！”大天狗一下子站起来，招呼也没打就飞走了。
藤原兼家，最初反对与天狗一族签订和平契约的就是他，反对博雅跟大天狗在一起的也是他，硬要把佑姬嫁给博雅的也是他。
那家伙居然会去鞍马，一定有阴谋！【我去皇宫了，你注意安全。】难道博雅说的是他？
不好的预感，催促着大天狗往鞍马山飞去。
鞍马腹地，突如其来的人类军队让一郎措手不及，顽强的抵抗依旧无法阻止，冲破结界的大堆人马，无情践踏鞍马的土地。
“可恶的人类！居然欺骗我们！”一郎的怒吼如空气一样，能四处回荡，却无法抵挡那直冲云霄的箭支，如流星雨一般打落着一只只飞翔躲闪的天狗。
“源赖信！”未作细看，满目疮痍的鞍马让大天狗瞬间火起，疾驰而来，穿过箭雨，直扑向后方的指挥官。
刀与圆扇碰撞，源赖信身下的白马受不住力，四肢一折，跪翻在地，源赖信身手敏捷，一个恰到好处的前滚，擦着大天狗的翅膀滚了出去。
“天狗一族不是与你们签订契约了吗？”
“那是在博雅皇子同意的前提下才生效的，现在博雅皇子已经不需要你了，当然，要灭了你们。”
“什么！不需要我了？”大天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博雅皇子将与藤原大人的女儿，也就是佑姬大人成亲。你不知道吗？今天他进宫就是为了商议成亲事宜。不过也没有必要告诉你，毕竟……”
源赖信一步进前到大天狗面前。
“你，终究只是一个消遣的玩物。”
“你！”大天狗怒目圆睁，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你以为藤原大人与天狗会面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给你们下达最后通碟而已。信与不信，你问问那个叫次郎的就明白了。”
飞来的过程中，大天狗就没看到次郎，再说，要是次郎在，源赖信根本一步也踏不进鞍马。
乱战之中，哪里去找次郎来对峙。无话反驳，大天狗紧咬嘴唇，握着圆扇的手指咯咯作响。
【对了，昨天我来大江山的路上，看到次郎和藤原兼家在一起，次郎的脸色好像很难看……】
【……大人真是一针见血啊！这个……你还是自己去问博雅的好。】
【你终究只是一头野兽，博雅是皇族血脉，未来的天皇，他怎么可以跟你一起！】
【我要保护我神乐，保护我家人……所以，我需要力量……我要振兴我的家族……】
回忆倒流，搅乱着大天狗的思维判断。而致命一击，藤原兼家早已告知给源赖信。
“你不过是博雅皇子登上王座的垫脚石而已。”
这个早已知道的预想，被无情抛给大天狗。
【别忘了，那家伙是谁。他可是你仇人的儿子，留你在身边，也许就是个圈套。……等到被利用了才后悔就晚了。】
你在利用我吗？博雅！
“！”大天狗狠挥圆扇，源赖信如断线风筝飞走。“这不是真的！博雅，博雅！”鞍马山树木横飞，狂风洗地。
“不是你亲口对我说的，我都不会相信，博雅……你等着我。”复原鞍马结界，大天狗丢下破败的残局就往京都而去。
“呵呵，这就是您的打算吗？藤原大人。”半死的源赖信被士兵架着。“既削弱了天狗一族的实力，又把佑姬嫁给博雅皇子以掌握权力。老狐狸，连天皇大人都被你玩弄在掌心里。”
皇宫大道，次郎追上假天狗的马车，一刀斩开车顶就抓住假天狗的脖子。
“你还有心情追我？你的鞍马很快就要被我们的铁蹄给踏平了。”假天狗得意的笑着。
听到话语的手下们，纷纷在次郎的示意下折返。“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次郎甩开假天狗。
“哈哈，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反正我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但是你别忘了，杀了我，人类与天狗的矛盾就会越闹越大，你要毁了大天狗的心血？”假天狗撕下脸上的面具，声音也变回了女子清朗的声线。“再来一次天狗封印什么的，我可一点也不介意。”
“哼，为了一个男人，你也是有够疯狂的。”次郎转身离开。
“你和我可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我得不到博雅，你也得不到大天狗。”
停车下地，已经吓破胆的车夫被扔到一边，掏出火折，烟起火亮。焚烧掉大天狗装束的佑姬，回头看向从皇宫里走出来的人。
“你没事吧女儿。”藤原兼家把新衣服披到佑姬身上。
“父亲大人，一切顺利。女儿一定会帮助您完成大业的。”
“嗯，好女儿。等博雅回来，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谢谢父亲大人。”
――
上穷碧落（九）
黑夜山被乌云压得密不透风，从昨夜就一直坚守着八岐大蛇封印的阴阳们，见到晴明的到来都是精神一振。
“祭品呢？”晴明画好法阵后问道。
贺茂光荣说，只要有桔梗印和祭品就能封印八岐大蛇，也不知是真是假。虽说为了防范未然，晴明自己也是留了后手，听命行事，不过是先看看贺茂光荣要耍什么花招。
听到晴明问话，一个阴阳师拉着一身粉衣的小孩走了过来。
“神乐！”晴明一下就呆了，居然要用活人当祭品！而且还是神乐！
晴明想起贺茂当时的变化，第一反应就是“被贺茂给利用了！”
“晴明！这是要干什么？博雅哥哥呢？姐姐呢？他们说来这里就能见到博雅哥哥和姐姐。”神乐天真无邪的看着晴明，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一会儿就会成为封印八岐大蛇的祭品。
晴明简直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愤怒，大步走到神乐身边，“我们……走！”他实在无法把这么小的孩子当做祭品。
“晴明大人！你要干什么！”阴阳师们拦住晴明和神乐。“八岐大蛇复活的话，整个京都就完了！”“晴明大人！你要看着所有人死吗？”“晴明大人！”“晴明大人！”
“晴明！”贺茂光荣人未到话先至。“大义与神乐，全京都人的生命与神乐一个人的生命。你，选择哪一个？”
“你利用我！你想让我亲手杀了神乐！要是知道祭品是神乐的话我……”
“村上天皇会舍得选子内亲王，或者保子内亲王来当祭品？晴明，你别傻了。还是说只要不是神乐，你就能下得了手？你还真自私啊！神乐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贺茂光荣用折扇抵住晴明的胸口。“这是大义啊！安倍晴明。”
“这是……大义？”
“对！大义！”
晴明低头看看神乐，仿佛着魔一般大叫起来。“这是……大义，这是大义！”晴明的表情突然扭曲，甩手就把神乐推到五芒法阵里。
“晴明？”神乐趴在法阵里，空洞的瞳孔傻看着她从未见过的晴明。
“这是大义！这都是为了大义！”晴明像个疯子一样说服着自己的心。
“哈哈哈，对！晴明！这是大义啊！”贺茂光荣大笑着。
咒语从晴明的嘴里飞奔而出，白色的法阵瞬间光芒闪耀，神乐如飞蝶一样浮空而起。
“好……好痛苦……晴明！晴……明……”
气压低沉，大天狗艰难的挥动翅膀，没人能明白他内心的焦躁不安，但那流着虚汗的脸任谁看了都觉得十分痛苦。
“博雅？”未到城郭，大天狗却看到了疾驰在黑夜山的博雅。
“博雅！博雅！”大天狗喜出望外，滑着弱风就扑向博雅。
“啾！”一道黑影划过大天狗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你，你干什么博雅！是我！大天狗啊！”看着马背上拉弓的博雅，大天狗的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啊，我知道是你。”冰冷刺骨的语气，一下冻结了大天狗的所有欢喜。
大天狗忍住心里的眼泪，尴尬的笑了两下，然后一步踏前，“太好我……”
“啾~嘣！”又一枝箭射在大天狗刚踏出半步的脚边。
停下提起来的脚，大天狗竭力维持的笑容终于还是僵掉了。无法识别表情的大脑，只能让大天狗抽搐的脸，保持着被箭枝吓到的惊讶表情，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博雅。
“把神乐还给我。”博雅连眼神都没落到大天狗身上。
“神乐？神乐她怎么？”
“哼，这傻装得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大天狗，你利用我就算了，居然连神乐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不放过！亏她对你那么好！还一直叫你姐姐！”
“不是，博雅，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伤害神乐呢？我……”
“你还想骗我吗？既然想骗我的话，刚才怎么不继续骗我！怎么不说家里的人都是次郎杀的！怎么不说神乐不是你带走的！她是自己失踪的！”
博雅的怒吼让大天狗堵在喉咙的话，痛苦的咽下的，哽咽着发腥的喉结。
“我骗你？次郎尼桑杀人？神乐失踪？”大天狗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是你骗我才对吧！第一皇子！”
“大天狗！”
“星熊说的没错，仇人就是仇人，仇人的儿子也是仇人！”
“你敢伤害神乐的话！我！”
“啊！说的对啊！我怎么不早点用神乐来解开天狗封印啊！像你这种傻瓜，随便对你好点就掏心掏肺。我居然还把这身子都给了你，我还真是愚蠢到了极点啊！”
“大天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呀，其实最该说的是：去死吧！”大天狗圆扇一挥，博雅连同马匹一起腾空飞走。
“结界！”博雅及时抽出腰间的短刀画了一个结界，才得以安全落地。而可怜的马匹撞到大树死了。
“大天狗！我最后问你一遍，神乐在哪里！”收起短刀，博雅把弓箭背到身后，然后抽出许久未用的武士刀。
“杀我的族人还不够，终于也要对我拔刀相向了吗？哈哈哈……博雅……”
“杀你的族人？少给我扣帽子！你杀了清雅还一脸的受害者的模样，很会演戏嘛，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逼真的！不亏是京都三大妖怪之一啊大天狗！”
“演戏？啊！就是演戏！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这场戏，该结束了。”
大天狗翅膀挥动，死沉沉的积压云，被风一点点卷起流动。闪电，不合时宜地炸开两人的步伐。
〖呐，博雅，如果我是人类的话，我们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如果我是女子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堂堂正正牵着你的手。〗
〖如果我不知道，这份恋情注定落花流水的话，是不是我比谁都活得幸福。〗
〖如果没有奋不顾身的追寻，是不是在指尖划过时，不会觉得你的手那么遥远？〗
【若不是抬头仰望了，斑斓宛如万花镜的夜空。大天狗，我是不是，我只会哭泣，只能哭泣，不停的哭泣？】
【如果我知道，这份爱慕如同浮于夜空的明月，就算我踮起脚尖，伸开双手，也是遥不可及的话。】
【我是不是就不会如同迷茫的落樱，在离群的归燕相互追随着身影时，觉察，这竟是浮生一场幻梦。】
【明明我那么喜欢你，明明已经无法离开你，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把这份心情传达给你了。】
『春花，夏雨，秋叶，冬雪。』
『我，还想与你走过无数轮回啊，大天狗。』
『我，还想与你走过无数轮回啊，博雅。』
风与结界的碰撞，那撕裂的口子，不止在皮肉上，更在那流血作痛的心上。
“晴……晴明……”神乐的脸越来越痛苦扭曲。而回忆往日神乐的笑容就如刀子一样，一刀刀刻在晴明的心上。
“臨、兵、闘、者、皆、陣、列、在……”
“晴明？这就是你要的正义吗？”某个声音从心里传入大脑。
“牺牲别人得到的正义，真的是正义吗？”
“你是谁！”
“我？当然是安倍晴明（Abeno Haruakira）啊。我，就是你。”
“你就我？胡说八道！”
“晴明（Seimei），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在说什么的。加油吧，晴明。”
“啊！”神乐的惨叫让晴明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癒したまえ、裁きたまえ……”晴明慢吞吞的在手掌心画上桔梗印。
“你在犹豫什么！这是大义！非你晴明无人可做的大义！”贺茂光荣不耐烦的催促。
“解！”瞬间扩大的桔梗印把空中的神乐环绕起来。贺茂光荣大喜，把封印之箭递给晴明。
“只差一步，就成功了！”贺茂光荣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他给晴明的这枝箭并不是破魔之矢，而是空白之矢，又名：七秒钟的记忆。只要这枝箭射中神乐，他就可以成功破除神乐的皇族灵体，近而占据神乐的肉体，完全复活。
“这就是你要的大义吗？晴明。”
“滚！”晴明突然一声大吼。
“赶紧封印啊！晴明！”贺茂光荣那管晴明的突然发疯，只要这一箭下去，整个京都就是他八岐大蛇的了。“快点啊！晴明！”
“这是大义啊！对不起！神乐！”晴明手中的箭枝如飞刀一般，飞射出去。
“啊！！！”
“神乐的声音！”大天狗和博雅同时停下攻击。
白光如阳，照亮大半个黑夜山。大天狗反应稍快，转身就往发光的地方飞去。
“哪里走！”博雅抓住大天狗，背身就是背摔。
“噗！”大天狗被狠砸在地上，乌黑的羽毛散落一地。“蠢货，放开我！”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大天狗！死也不会放开你！要是神乐有什么万一，大天狗，我不会放过你！”
“简直不可理喻！”大天狗冲拳一击，博雅无奈吃疼滚到一边。大天狗爬起身，一瘸一拐往发光处走。
“别动！”博雅拿起那枝他最不想用的箭，“别动，大天狗。”博雅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居然也会颤抖。搭弓上箭，指向大天狗的毫无防备的背影。“这是破魔之矢，你再走一步，我……”
“你就要杀我是吗？”
明明这话是从大天狗的嘴里说出来的，可博雅还是狠狠揪心了一把。
“你不相信我吗？”大天狗转身看着博雅。“因为我是妖怪？”
“不是。”
“博雅。”大天狗如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急不可待的走向博雅。
“从新来过，只要从新来过就可以了，我没关系的，只要你愿意，天狗一族可以重新与人类签订契约，我们的大义，我们的理想还是可以实现的。”大天狗一脸笑意的抱住博雅。哪怕脸上的伤口被衣料擦得生疼，他也要使劲蹭上去，感受那只属于他大天狗的温度。
为了博雅，就算牺牲一切都是值得的。对与他大天狗而言，只要博雅还爱着他，相信他。
那，失去全世界都无所谓。
博雅鼻子一酸，刚哭干的眼睛，又染上了不争气的雾气。那么熟悉的体温，那么熟悉的气味，那么熟悉的触感。明明……只要这样拥抱着就足够了……。
博雅手里的弓松手落到地上，然后紧紧回抱着怀里的大天狗。
“博雅！”得到回应的大天狗瞬间湿了眼眶。“那些死掉的族人，我会安抚他们的，不管要花多少时间去赎罪，我……”
赎罪？
“博雅哥哥，为什么你要跟一只妖怪在一起？你看母亲大人每天都哭红着眼。”
“嘛，你开心就好，想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只要我们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清雅，我们的家，已经不完整了。
“大天狗！不要啊！”
从鞍马追来的次郎，只能眼睁睁看着，博雅把手里的箭，狠狠刺穿大天狗的胸膛。
“博雅……”大天狗抬头看着那张陌生的脸，抱着博雅的双手，松开那不属于他的身子，撑住那不在属于他的胸膛，箭身带着鲜红的肉屑，一点点在两人之间拉开。
“大……大天狗。”
“为什么流泪？心疼我？太迟了点吧。”
彻底分开，大天狗晃了一下身子，嵌在左胸膛的箭堵住了伤口，血，流得并不多。而博雅上腹部的半寸空洞，却是血流如注。
“大天狗……”
大天狗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堵在心口的强烈挫折感，他只知道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都如爆炸裂开一般。
疼，好疼，好疼啊，博雅……
大天狗抱住自己极冷的身子后退几步，他想哭喊，他想说“你相信我”，他想说“我爱你”……可他只能张着嘴，然后干呕出一口口黑血。
“啊！！！”一声长啸，大天狗扶摇直上，俯视众生。
“愚蠢的人类！张大耳朵听仔细！睁大眼睛看清楚！吾鄙视汝等凡人！吾乃天狗！吾翱翔于天空，汝等只能伏地仰望！天狗，立于人类之上！”宣战如刀，从此割碎他们的梦想，他们的大义，以及那一生一次的爱情。
“大天狗，你的声音……”
大天狗落地，神情严肃。“从此以后，汝不配与吾并肩。”大天狗拿出与博雅相同的竹笛，一折两断，箫郎路人。
“……”
“一点也不有趣，次郎尼桑，回去吧。”
“……嗯。”
跨步离开，各奔东西。
一步，【“博雅？”“对，博雅哟。”】
两步，【“呵呵，我的傻狗狗。……我以为你会不会回来了。”
“我，我不是说我会回来报恩的吗？”
“我不要那些东西。你，陪着我，好不好。”】
三步，【“皇族将从我这一代开始，世世与天狗一族修好，和平共处。”】
四步，【“让你受苦了。伤害你的家伙，一个都别想跑。”】
五步，【我不会阻止你，但背叛我，你就得跟我一起死。】
六步，【要留在你身边得付出多少？而我付出一切，真的能把你永远留住吗？】
七步。【我爱你，博雅】
“哈哈哈哈哈哈哈……”鲜血成条成涌扑出大天狗惨白的薄唇，下一秒，大天狗便闭上了那泪水四溢的碧蓝色眸子。
博雅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脚步。去救神乐，是他唯一能给自己不伤心的借口。
“晴明！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视线本身就是红色，博雅眼睛里的神乐，居然在一点点化成红色的光点，满眼都是。
“怎么会这样！”跟博雅一样惊讶的还有贺茂光荣。“为什么她的肉体会粉碎！为什么！难道……”贺茂光荣拔下神乐身上的箭，看了看，一下子脸就抽搐了起来。
“怎么会是破魔之矢！藤原兼家！你居然背叛了我！”八岐大蛇狂暴，贺茂光荣的肉身瞬间破裂流出乌金色的气体。
“八岐大蛇！”所有人都惊呆了。“封印里的八岐大蛇是假的？”
“祭品！祭品！祭品！我要活人祭品！”八岐大蛇怒吼，八只蛇头四处张扬飞撞。
“你，你这混蛋！居然敢利用我！”晴明紧握着符咒的手青筋暴起。“杀了你！式神！招来！”发疯的晴明与八岐大蛇战在一起。
而博雅，只能站在桔梗印里，傻傻看着神乐在自己的眼前消失殆尽。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神……神乐！不要走啊！听哥哥的话，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好不好，神乐！清雅走了！大天狗走了！你也要离开我吗？神乐！！！”
“博雅皇子！快离开那里！”阴阳师们拖拽着博雅，刚离开半秒八岐大蛇与晴明交战的攻击落下，砸了地面一个坑洞。
“博雅皇子！您的眼睛！您的眼睛流血了！博雅皇子！博雅皇子！”
那一天，在黑夜山，所有人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大天狗，大天狗！大天狗！！大天狗！！！”
“嗯？怎么了茨木？”大天狗坐在罗生门上，低头看向茨木。
“我去拿回我的手臂就直接去冥府，你的伤还没好，自己早点回去啊！”说完，茨木就钻进了巷子里。
沉夜星空，冷风拂面，白发白衣白月亮。
“哟！大天狗。”街上传来熟悉的呼唤。
大天狗盯着来人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问道：“博……博雅？”
“对！博雅哟。”
京都不是四季温暖的春城，却能全年得见花颜，这既是大自然的馈赠，更是京都人用心栽培的结果。
下鸭神社的院子里还开着半谢的樱花，风一吹就是满目的粉色。
大天狗揉着下巴从屋子里出来，虽然套着一身女子装束，但看上去却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哟！大天狗，你要回去了吗？”跑来献殷勤的藤原，被大天狗身后的博雅送了个白眼。
“嗯，劳烦你了。”大天狗点头意识，然后离开。
“那个……你怎么不用飞的？”藤原看着一步步往外走的大天狗，奇怪的问。
大天狗身子一颤，他怎么可能说“腿软没力气飞”这种话。
“他飞不飞关你什么事！”博雅一巴掌拍在藤原头上，高高的帽子一下翻过头顶，飞到了花从里。
“我没见过天狗飞啊！看看也不行啊！”
“看你个头！看你个头！看你个头！看你个头！……”博雅一巴掌一巴掌的拍着，似有把这坏了他好事的家伙，拍成土豆泥的冲动。
“只准你看，我们就看不得吗？”藤原努力抗争。“难道连大天狗洗澡你也守着啊！”
“别说他洗澡啦！连拉屎我都得看着！”
“……”藤原突然一下子站住，一脸嫌弃的看着博雅。想回头问大天狗这变态博雅是不是开玩笑，但大天狗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下午，祭奠队伍从下鸭神社出发，于逢魔之时前一个时辰左右，抵达上贺茂神社。
行程总约8公里。队伍共包括500 余人，马36 匹，牛4 头，牛车2 台，轿子1 顶。
祭奠形式依旧，在逢魔之时前结束。人们安心离开，该摆祭奠夜市摊子的摆摊子，该回家的回家。
祭奠的真正乐趣之一，只有在夜市的灯火阑珊里，才能被人们欢乐的笑声体现出来。
大天狗一回来就扎进浴桶里，抹去脸上的水，看看挂在架子上的清风雅乐。“……真的要跳胧月夜吗？哎~”大天狗长长的叹了口气。
虽然小时候他见过母亲跳，这几日自己也疯狂复习了无数遍。可是，一想到对手是那些常年接触歌舞刺绣的千金小姐，他觉得自己一点胜算也没有。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长了副女人骨架吗……”大天狗想着，突然暴跳起来。“……我才没跟女人一样矮！我才没有长不高！……”大天狗怒骂着从水里出来，粗鲁的擦干身子，穿了里衣就坐到梳妆台前，看着棱角分明的脸。
“……稍微，要变个模样……”
祭奠刚结束博雅就要溜走时，一群似乎埋伏已久士兵就急急把博雅围了起来。
“哟，这也太看得起我了。”看着天皇的专属亲卫队，博雅连动手的打算都没有，直接交出腰间的直柄短刀。
“谢谢博雅大人的配合。”带头的源赖信接过刀，很满意的说。
“你别忘了，我还是个乐师，打架不是我专长。”博雅看看四周，“啊纲呢？他不是没有被编到计划里去吗？”
“渡边大人舍不得那个鬼子，坂田大人看着他，免得他弄出什么乱子。”源赖信带头往皇宫走去。
“哈哈，真是可怜啊。”博雅抬头看看半空的满月。
“你也很可怜，作为皇子，好好延续醍醐氏的血脉吧。”
“呵呵，跟你哥哥一样，舍弃金时，开枝散叶？”
“对。这才是正路。”源赖信推开门，请博雅进去。
“我只会走，我想要走的路。”博雅对源赖信说着，一步踏进屋子。
看着博雅的背影，源赖信摇摇头。“世界，不会让你走那条路的。”
院中白色鹅石铺就，东面厢间御帐台里坐着村上天皇，南面独立红枫青叶，北面浅池红鱼绿荷。两侧箦子，重宾官臣也都整齐坐着一言不发。
“叔父也有心情来这里？”博雅几步上阶，来到村上天皇前面跪下。
“知道你母亲管不了你，这不，藤原大人都来叨扰我了。”博雅转头看了一眼藤原兼家。
“博雅还小着呢……”
“快十七了，不小了，佑姬正值青春豆蔻，和得连理。”藤原兼家抢言道。
“嘛，藤原大人有理，想来大哥十五岁就得了你。我也不多说，今日为你举行选妃宴，你能歌善乐，得一善舞者甚好。”
说完，白鹅石院子里便搭起了舞台，侍女们也纷纷从屏风后面端着酒菜出来。
一切早已准备，只是博雅这个当事人，直到祭奠结束，藤原昌保离开时，才从藤原昌保嘴里得知，今晚不只有，围杀大江山两大头目这么个事。
丝竹管弦交相辉映，婀娜身姿，灵动起舞。
众人看得入迷，可舞者要打动的博雅，只是一心环顾四周等待逃走的空隙。
“嗯？”博雅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他怎么会在这里。”博雅刚要起身，就被藤原兼家一把抓住。
“博雅大人请仔细观赏。”
“我……”
“助雅大人不过是来看看未来的嫂子而已，博雅大人还是继续看吧。”
博雅也以为助雅来救他了，没想到下一个转身就不见了。博雅气愤的坐下，拿起名册狠狠看了一眼，然后看着迟迟不见有人上来的舞台。
“怎么……”博雅刚想找借口，结束这恶心的宴会时。
一阵微风吹了起来，几朵飞花伴着一身红裙绿衣的黑发女子，轻轻落到舞台上。
女子站立台中，右手持扇，左手抬起，缓缓摘下脸上的红色面具。
掩面半遮，羞三分。媚眼丹青，美骄人。
“大……”博雅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看到了大天狗，顶着胸前两个肉球的大天狗。
助雅拿着乐谱在乐师里跑着，等大天狗把面具戴到头侧后，一首博雅都不知道的曲子飘了出来。
举手投足如清风戏蝶，但回身旋转时，又有一股别致于女子的强劲有力。
胧月夜，清风徐，雅乐思慕恋伊人。
月朦胧，相思苦，一宵一刻皆凄清。
夜深深，梦浅浅，孤窗孤影孤肠人。
博有天，结连理，一生一世一辈子。
【さながら霞める胧月夜
尽染晚霞的胧月夜
闻いて闻いて瞳闭じたら
听 听 闭上双目
风の星の歌がきこえる
能听到风的星之歌……】
众人哑然，瞪目吃惊。恍若天仙，误落凡尘。
庄周梦醒，博雅一声大吼，“就是他（かれ）了！”
“他（かれ）？”众人疑惑。
“他就是我的妃子了！”博雅冲下走廊，又跑上舞台，一把抱起大天狗，在众人的目光下大摇大摆地跑了。
“……”
“那女子是谁！”藤原兼家一拍地下站了起来。
“……不，不知道……”今天参加选妃的都是名门望族的小姐，但唯独这个人，他们谁都不认识。
可怜的司仪被找到时，是被五花大绑关在屋子里的。
“来人！去把博雅给我抓回来！”村上天皇对门外的士兵说道。
PS:
1：【さながら霞める胧月夜……】截取自歌曲《胧月夜～祈り～》
2:他 日文彼 假名かれ
她 日文彼女 假名かのじょ
“彼”和“彼女”可以指自己或对方的男女朋友，且正常称男子女子也可以。
――
上穷碧落（五）
“喂！你怎么会来这里！”博雅抱着大天狗不停的跑。这一剧烈晃动，大天狗的胸部突然滑了下来，堵在博雅脸上。
看不清路，博雅只好斜着一个侧身，拐进小巷子里。单手抱住大天狗的屁股，另一只手迅速从下面戳进大天狗的衣服里，扯出两大团毛茸茸的东西。
“哈哈哈……”博雅刚笑出声，就被居高临下的大天狗捂了嘴。
“追兵来了。”大天狗红着脸，警觉道。
没了阻挡视线的玩意，博雅跑得飞快，几个转弯，躲到一棵巨大的罗藤下面。
月下倒垂的罗藤发着淡紫色的光，一串串吊在四周，随风摇摆。
“你怎么会去那里，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事。”博雅把大天狗抵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
“经过皇宫时听到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在试探我吗？”
“哼！是又怎么样！”
大天狗得知这个事后，便去找了博雅的母亲。博雅的母亲是赞同这件事的，先不说他们不能传宗接代，光是想留在皇族子弟身边，学识才华什么的都很重要。而大天狗，说直白一点，终究只是野蛮的妖怪。
因为有醍醐天皇这个前车之鉴，博雅的母亲不敢逼迫大天狗离开。但藤原兼家有意当出头鸟，她也好借此机会，让大天狗知难而退。
大天狗乃是京都三大妖怪之一，怎么会输给这种小事。学识无法一时半会儿补回来，但博雅钟爱的乐曲舞蹈，大天狗是有学的，更别提雄鸟最擅长的舞蹈。
本来就打算，给所有来参加宴会的女子们一记耳光，没想到博雅会冲出来，抱着自己就跑。没看到那些女子被打脸的光景，大天狗想想也是觉得蛮遗憾的。
“呵，变了黑头发。性子也傲起来了是吧！”博雅松开手，把大天狗放到地上。
“你，你想干什么……不怕我拿面具戳你吗？”大天狗仰头看着博雅。但头侧的面具却很不配合的松了结，一下滑落到地上躺着看好戏。“呃……”
“来！拿着你的欧派。”博雅把另一只手里的两个茸球塞到大天狗手里。
大天狗呆呆的捧着茸球，被博雅拉着转了一个圈。
“啊，找到了。”博雅拉着玉绳，邪恶的一笑，一扯，大天狗的衣服就像绽放的花朵一样散了开来。
“哇哦！”博雅吸着口水轻叫一声。“哎！注意！你的欧派要掉了！”
“……”大天狗连跺脚都没法做，咬着牙，狠狠一巴掌把欧派糊到博雅脸上，就赶紧去拯救挂在身上的衣服。
博雅哪管这两团茸球，往地下一扔便抓住大天狗的手，几步上前，再次把大天狗抵到树干上。
“呐，大天狗，你刚才是在向我求偶吗？”博雅低头靠近大天狗的脖子，把话吹进大天狗那发红的耳朵里。
“谁！谁……谁求……”大天狗都不知道自己会有结巴的一天。
“可是，我闻到了特别的气味。”博雅说着，把鼻子凑到大天狗的身上四处闻了闻。
“什……什么气味。”且不说大天狗化了妆，出门前他可是洗了澡的，怎么会有博雅能闻到的气味。
“嗯~不好说……”博雅思考着，鼻子还在大天狗的身上乱嗅。
突然博雅灵光一闪，“能让小博雅站起来的气味！啊！没错！”
“你……臭流氓……啊！”
博雅轻轻咬住大天狗的咽喉，口腔里的舌头绕着喉结画了一个圈，然后向上，擒拿住大天狗艳丽的唇瓣。
也许是被大天狗身上的某种气味给点燃了，一向温柔的博雅越来越粗暴，仿佛饿了许久的野狼。
一种强烈被标记为所有物的感觉，火辣辣的从皮肤传进肉体里。大天狗用尽全身的杀气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但身体反应却狠狠的背叛着大天狗。
忽觉上空一阵劲风，大天狗的雾眼里，飘过一身红衣的茨木童子。对了，今晚他们要围剿茨木和酒吞来着。
大天狗清醒过来，“等……等等，茨木……酒吞……”
源博雅没有说话，只是把大天狗的嘴堵得更紧。
“喂！你那边有吗？”
“没有！”
“去那边找找！”
抓人的士兵得了一个来回，却还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着。虽然士兵又一次再不远处掠过离开，但四周原本没有多少的灯火，却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
一下子，大天狗仿佛回到了初遇的那天。灯火阑珊里，他遇到了这个改变他命运的男人。
流泪，不知道是太过舒服，还是太过感动。大天狗紧紧抱住博雅。
现在，他正与这个他将爱到骨子里的人，真正的骨血交融着。
“我爱你，博雅。”
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告白。现在，大天狗把它交给了博雅，这个他一生仅此一个挚爱的――男人。
“我也爱你……”
――
夜会过去，也还会来到。
雨有下的时候，也有结束的时候。
――
上穷碧落（七）
深黑的地狱，因为百鬼的逃跑而破裂出头发丝般的光线。
“哈啊~”一口长长的叹息，却呼出八股白色的雾气。“那个女人还活着。”“这是机会。”“我的时代又要来了。”“隐藏在黑暗里的恶鬼们，欢呼吧！”“京都！”“要把那些家伙统统杀光！”“等等，肉体呢！”“可恶的阴阳师！”
乱七八糟的嘶吼混杂着浓重的腥臭，一股邪气在阎魔一行离开冥界后，从地狱尽头喷涌而出。
“哟！八岐大蛇！”一片血红的彼岸花从里，一个妖艳的女子叫住了，逃命奔跑的八岐大蛇。
“你是……可悲的女人，你居然在这种地方。”八岐大蛇用烟雾凝聚的头，做着十分夸张的假笑姿势。
“你就这么想出去吗，哪怕舍弃肉体，以这种丑陋的姿态，也想回到人界？”
“这世界上，没有比自由更重要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么花鸟也不可能还活着，毕竟那家伙只为你活着。”
“她死了，被人类扒了皮。所以……我在这里等她。”
“哈哈哈……果然，这世界上的人类都留不得。”八岐大蛇腾空飞走。
皇宫别苑，博雅的闹剧还没着落，新掌阴阳寮的贺茂光荣又来舔乱子。
“大事不好！八岐大蛇逃出来了。”贺茂光荣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发着抖。
“我大和民族能杀它一次，就能再杀它第二次！”村上天皇拂袖而去。
与出云国一战，能杀的都杀了，唯独这八岐大蛇始终不死，无奈只能将其封印于阴界裂缝。
时光流逝，阴阳师代代更替，封印的力量也日渐衰弱。安倍晴明算到天机，前去调查，却被先行逃出的百鬼带回人界，失去了加固结界的机会。
村上天皇带着宝刀，准备点兵点将时，今夜唯一驻守京都的源赖光，冷静回禀道：“京都士兵大部分都去围剿大江山鬼王了。”
“阴阳寮也只剩下不到十个阴阳师。”贺茂光荣雪上加霜。
“还有办法！”一筹莫展的众人，看向声源处的安倍晴明。
“灵魂出窍？！”本应在下鸭神社的安倍晴明，一眼就被贺茂光荣看穿了。
“八岐大蛇的肉身还在阴界裂缝，只有灵体的大蛇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再次封印即可。”
“你说的轻巧，八卦封印只有我父亲会，他已经死了，谁去封印？拿什么封印？”贺茂光荣不屑的看着安倍晴明，但一连串质问后，贺茂光荣却是灵光一闪。
“呀！晴明大人说的对！我们还有胜算！”
“……”晴明对贺茂光荣的突然附和，有不好的预感。
贺茂光荣重重跪到村上天皇面前，一脸严肃的说：“只要有晴明大人的桔梗印，再加上……”
鞍马山头，坐在树顶呆呆看京都满城飞红花的次郎，被手下叫了一声。次郎低头一看，手下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次郎只疑惑了一秒，就飞身下地冷冷看着眼前的人。“有何贵干？”
“你想留大天狗在鞍马山吗？”
“……你！”来人的单刀直入，让次郎一下子就想到了无数阴谋诡计。
“合作吧，天狗大人。”
“……原来如此，果然，人类是这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
“放我出去！”被源赖信抓住的助雅在地牢里吵闹。
“过两天会放你出去的，现在你就老实待着。”
“你们要把博雅哥哥怎么样！”
“他嘛……”源赖信思考了一下，说了句“死不了。”就扔下雅助离开了。
夜尽天明，大天狗醒来时，博雅已经不在了。拿起枕边的便条：我去皇宫了，你注意安全。
一向热闹的王府有点冷清，昨夜守在门口的天皇亲卫队早已不见，只剩下一地残留着雨水的红花。
昨夜变故太多，不知酒吞茨木生死的大天狗，出门便直飞往大江山。大天狗飞离王府远去，一只鸽子也急急飞出，稳稳落到天狗灰黑色的衣袖上。
“准备好了吗？”“是！”“除了主人，全部杀光！”“是！”
“天狗？”王府门口的守卫，疑惑的看着极速奔来的几十只天狗。
“喂！好像不对劲啊！”两个守卫也是训练有素，看到天狗们那杀气腾腾的样子，便冲进大门急急关上。
但区区一扇门，怎能抵挡天狗的闯入。几只天狗登墙越瓦，扑进屋子就是大开杀戒。没有博雅也没有助雅的王府，很快就被天狗们攻陷了。
正雅被抓，而一向病怏怏的清雅却没了踪影。
“我知道他在哪里。”一个矮小的天狗走到前面来，那与众不同的白色衣服让正雅顿时傻了眼。
“怎么可能是你！大天狗！”正雅怒吼着，但大天狗根本没理他，直接就往柴房走去。
王府的柴房是在后院的竹林里，没住过王府的人是不会知道的。所以当柴房的门被打开时，清雅整个人都傻了。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这里！”清雅惊恐的看着站在门框里的人。
大天狗迈步进屋，清雅便一声大叫，“居然是你！”
大天狗愣了一下，虽然被吓得不轻，可那不屑的笑容，还是浮现在了大天狗清秀的脸上。
“你也就只有这一点才能了。嘛，既然被你识破了，那就请你去死吧！”大天狗抽出袖子里的短刀扑了上去。
知道此人身份，清雅反而冷静了下来，翻身一滚，避开第一刀。见有机可趁，一个大腿横扫踢倒大天狗，起身压上，夺下短刀。
“要是博雅哥哥知道是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再踏进王府一步了！”
“反正就算他不知道，我也不可能再踏进王府一步！”光脚不怕穿鞋的。大天狗腹部收紧，一个猛头起身，狠狠撞在清雅的鼻子上。清雅顿时眼泪汹涌，鼻血满脸。
得了空当，大天狗一拳狠打在清雅头上，清雅一个摇晃就被大天狗脱了身。
清雅爬起来就挥手乱打，可意识模糊，一个起身不稳居然仰头跌进了柴堆里。柴堆倾倒，滚落一地。一身狼狈加上满脸的血，从柴堆里爬起来的清雅，竟然把大天狗吓住了。清雅疼得厉害，杀心一起就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柴冲了上去。
突然脚下一滑，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没看到脚下的木材，再次一个后仰，却是重重摔进了柴刀堆里。
两人同时都傻了眼，“怎……怎么……怎么会这样……”清雅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脖子，然后眼睁睁看着大天狗跑了出去。
阴阳寮，准备封印大蛇的事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晴明，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父亲，连阴阳寮都进不了吗？”贺茂光荣把昨夜做好的蓝符放到晴明手里。
“想有功名利禄，就要先化身为政治的工具。为了天皇，为了众生，为了大义，化身为工具吧，安倍晴明。”贺茂光荣把象征阴阳寮首领的帽子，正正戴到晴明。
“黑夜山！为我们的安倍晴明祈福！”贺茂光荣一脸笑意的向四周大吼着。
阴阳寮四下的阴阳师们应声开始吟唱咒语，恭送着坐到轮入道牛车里的晴明。
橙色火焰燃起，没有牛的牛车，升空，飞往黑夜山去。
皇宫里，博雅正坐在村上天皇前面。
“我不会娶别人的！”博雅的回答，得到的是一个扔下来的折扇。
博雅身子一偏，让扇子打了个空，尴尬的落在地上。
“选妃宴什么的，不需要叔父再操持了。博雅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那么，博雅告辞了。”博雅起身要走。
“站住！”村上天皇叫道。
“叔父一直把博雅留在这里……难道有什么阴谋？”博雅早上来时，被拦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进了屋子又等了叔父一个时辰，一句话的事情，又被绕了好几回，怎么看都是满满的圈套。
“我能有什么圈套，只不过是想让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而已，这可是终身大事。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叔父说错了吧！”博雅打断。“要是我没有后，不就没人跟冷泉弟弟抢皇位了吗？”
“……”
“不管怎么说，我不想与叔父您为敌，今后互不干涉，保家卫国您也用得着我。告辞！”博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那个讨厌他的叔父，居然词穷到搬出亲情牌，也想把他留在这里，一定出事了！
“拦住他！”村上天皇一声大叫，早已埋伏好的士兵便冲了进来。
“拦得住我就来试试！”博雅夺下一个士兵的武器，飞跑着打了出去。
鞍马山腹地，几十只精英天狗整装待发。
“次郎，你真的要跟那个人合作？我觉得他在利用我们。”一郎看着装备武器的次郎。
“啊，那家伙还想着削弱天狗的势力。”
“既然知道……”
“我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次郎看看点好的手下们，回头道。“这也是历史的必然性，不管是大天狗，还是博雅，我们……全都是。”
一群天狗，浩浩荡荡的往山下飞去。
“血腥味？”离王府还有很远，但次郎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大天狗！”次郎心下不好，一个加速直冲，飞如火箭般直接砸进王府里。
挥开瓦片碎屑，脚下一地尸体让次郎也是一惊。“大天狗！大天狗！”次郎大叫着四处寻找。
“赶紧离开！”几十只天狗像做贼一样从后墙翻了出去。
“大天狗！”次郎寻声奔到后院。停下脚步，却看到了一个不是大天狗的大天狗。
“你是谁！”
“呵呵，天狗大人，我们不是说了要合作的吗？您可贵人多忘事啊。”跟大天狗一模一样的声音，却说着极其让人厌恶的话。
“喂！这是怎么回事！”博雅飞跳下马，一踏进门就是满地的尸体，还有……一群站在尸体里的天狗。
“博雅？”次郎回头看向一脸惊讶的博雅，然后一脸恶狠狠的看着大天狗。“你！”次郎瞬间明白了一个可怕的现实。
――
上穷碧落（八）
“哈哈哈……”大天狗平稳不乱的笑声有些讽刺。一双又恨又温柔的眸子扫了众人一眼，然后落到一脸难以置信的博雅身上。
“博雅，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爱，但是，人类始终是不能跟妖怪在一起的。对不起。你疼爱的神乐我带走了，有了她当祭品，我父亲和哥哥们就能被放出来了。再见。”大天狗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墙头。
“等等！”次郎想叫住假的大天狗，却又不得不说明一下眼前的场景。“博雅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你要相信大天狗！这家伙不是……”
“用这些来相信！？”看着这血洗后的王府，博雅实在无法扭曲自己所看到的。他不是不相信大天狗，而是现实把人证物证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去相信自己被利用了。
“这……切！”
这就是你的阴谋吗？藤原兼家！这黑锅扣得真好啊！
次郎不再解释，张开翅膀就追了出去。本来就一头雾水的天狗们也只能跟着次郎飞走，留下孤零零的博雅站在尸堆里。
事实过于骇人，本该追上的博雅，像个雕塑一样拒绝思考的傻立着。
“博……博雅哥哥，博雅哥哥！博雅哥哥！！”
“嗯！”博雅突然清醒，寻声找到半死不活的正雅。
“先，先去看看清雅哥哥！他身体不好，可能……”确认正雅死不了，博雅飞身就往清雅常去的柴房跑去。
清雅因为身体不好，嘴上也总饶不过人，所以没有多少朋友，一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就经常躲在柴房里。想来听到这么大动静，他一定躲那里去了。
驱使着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再次奔向后院，看到本应关闭的柴房门大开着，博雅冰冷的心一下子又沉到了更深更冷的冰窖里。
“清……清雅！”博雅三步并作两步，刚踏进屋，一股血腥混着木材味就扑进了博雅的鼻子。
“怎么……”博雅眼睛一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清……清雅，清雅！这是怎么回事！啊！！！”博雅爬到清雅身边，捂着清雅的脖子不知所措的大叫着。
他答应过父亲要保护好所有人，为了有力量保护大家，他每天都努力学习，努力周转于皇权贵族势力之中。
不管是被叔父压制，还是被贵族们嘲笑，只要能看到一家人开心的笑着，那么所有的努力与屈辱，都是值得的。
可是……
他防患了所有外人，却唯独没有防备，他最爱的大天狗――这个曾经危害皇族存在的天狗一族。
“不要死啊！清雅！清雅！弟弟！”仿佛被打回原形一般，博雅如同七年前那个幼稚无助的孩子一样，哀嚎着，祈求着。
但上天终究不会可怜博雅，它带走了博雅的父亲，这次，又要带着他的弟弟。下一次，它又会把谁，从博雅身边无情带走呢。
“大……大……天狗……不……不是……”清雅漏着气的发音，到最后也没能传达给博雅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受伤的赶紧治疗……”仿佛预备着的士兵，在博雅进屋后，被藤原兼家带着进了王府。
惨状早已料到，但亲眼目睹时，藤原兼家还是觉得满口恶心。听到后院博雅的哀嚎，藤原兼家吩咐完士兵善后，便去欣赏博雅那扭曲的表情。
清雅的死是意料之外，但也是点火的好线头，只是这点程度还不够，还得浇些油上去才完美。这么想着藤原兼家就开了口，“那家伙终究只是野兽而已。”话里的大天狗被无礼的说成了野兽。
“藤原……兼家。是你搞的鬼。”博雅在努力逃避自己所看到的。如果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么一定是眼前这只老狐狸搞的鬼。
“博雅皇子，你觉得我能指使天狗？哈哈，真是抬举我了。恐怕这世界上，最恨我的，就是天狗了。”话中有话的腔调，是只有本人才知道其中意味的。
“大天狗接近你，不过是想利用你，除掉贺茂保宪，然后拐走拥有皇室血统的神乐公主，解开黑夜山的天狗封印。您，被骗了。”
藤原兼家再一次把现实，血淋淋的剥皮抽筋后放到博雅面前。
灭门的惨剧，弟弟的死亡，仿佛他人预存的洪水，泛滥了博雅的理性。
“嗑！”博雅咳了一声，表情突然扭曲，满是血渍的手赶紧捂住发腥的喉咙。
藤原兼家隐隐一笑，那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辱，在得以抱负后的愉悦，差点撕破那痛心疾首的人皮脸。
“博雅皇子，现在不是痛心的时候，神乐公主！神乐公主她……”
“天狗封印，在黑夜山是吧。”博雅低沉着的声音从嘴里不情愿的跑出来。放下清雅的尸体博雅站了起来，一脸修罗神态看向藤原兼家。
多么有趣的表情啊！在痛苦与纠结里，交织出绝望的颜色。实在是太美妙了。心里窃喜，表面却还是假面一张。藤原兼家觉得自己活得也挺累的，但今天过后，他就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关白了，这点忍耐，不过小事一桩。
“这是晴明大人给您的破魔之矢，一定会帮上忙的。”藤原兼家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枝箭递给博雅。
“晴明呢？”冷漠的口吻让藤原兼家也是心下一颤。
“他已经先去黑夜山了。”
“剩下的交给你了。”
毫无来由的强大气场，让十岁的博雅撑起了整个家族。七年来，能在权力的游戏中生存至今，不用怀疑，这就是真正的皇族血统。
“您放心吧！”在王者的威严下，藤原兼家低头谦卑着。
等博雅远去，气场消失，藤原兼家那一脸笑意终于忍不住裂了出来，“等您回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忙碌备战的阴阳寮，剩下无多的阴阳师们都准备赶往黑夜山去。
“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听完藤原兼家的汇报，贺茂光荣冷冷的笑着。
“这都是托你的福，八岐大蛇大人。”藤原兼家鞠躬示意。
贺茂光荣笑着，脸上的人皮脱落一角，露出里面乌金色的鳞片。
“着副肉体快撑不住了。”八岐大蛇摸着贺茂光荣的脸，走出屋子对外面的手下吼道：“出发！去黑夜山支援晴明大人！”
“是！”
“你不去黑夜山看好戏吗？”贺茂光荣回头看向一动不动的藤原兼家。
“那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这可真是遗憾。”贺茂光荣与一干阴阳师，被快马加鞭载向了黑夜山。
“的确很遗憾，不能亲眼看着你们全部死掉。哈哈哈……”藤原兼家一挥袖子，疾步往皇宫去。
大天狗落到院子里，轻车熟路就去了茨木的屋子。
“大天狗？你怎么来了。”萤草有些没精打采，想来治疗茨木一个晚上，铁打的萤草也是累了。
“茨木怎么样了？”
“救是救活了，可是……这手……”看着茨木的断臂萤草更加失落了。
“鞍马的灵芝能不能有点帮助？”大天狗不太会安慰人，但能想到的都会尽力而为。
萤草低头想着，突然开口却不是说茨木的伤势。“对了，昨天我来大江山的路上，看到次郎和藤原兼家在一起……”
“藤原兼家？！”大天狗一下子站起来，招呼也没打就飞走了。
藤原兼家，最初反对与天狗一族签订和平契约的就是他，反对博雅跟大天狗在一起的也是他，硬要把佑姬嫁给博雅的也是他。
那家伙居然会去鞍马，一定有阴谋！【我去皇宫了，你注意安全。】难道博雅说的是他？
不好的预感，催促着大天狗往鞍马山飞去。
鞍马腹地，突如其来的人类军队让一郎措手不及，顽强的抵抗依旧无法阻止，冲破结界的大堆人马，无情践踏鞍马的土地。
“可恶的人类！居然欺骗我们！”一郎的怒吼如空气一样，能四处回荡，却无法抵挡那直冲云霄的箭支，如流星雨一般打落着一只只飞翔躲闪的天狗。
“源赖信！”未作细看，满目疮痍的鞍马让大天狗瞬间火起，疾驰而来，穿过箭雨，直扑向后方的指挥官。
刀与圆扇碰撞，源赖信身下的白马受不住力，四肢一折，跪翻在地，源赖信身手敏捷，一个恰到好处的前滚，擦着大天狗的翅膀滚了出去。
“天狗一族不是与你们签订契约了吗？”
“那是在博雅皇子同意的前提下才生效的，现在博雅皇子已经不需要你了，当然，要灭了你们。”
“什么！不需要我了？”大天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博雅皇子将与藤原大人的女儿，也就是佑姬大人成亲。你不知道吗？今天他进宫就是为了商议成亲事宜。不过也没有必要告诉你，毕竟……”
源赖信一步进前到大天狗面前。
“你，终究只是一个消遣的玩物。”
“你！”大天狗怒目圆睁，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你以为藤原大人与天狗会面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给你们下达最后通碟而已。信与不信，你问问那个叫次郎的就明白了。”
飞来的过程中，大天狗就没看到次郎，再说，要是次郎在，源赖信根本一步也踏不进鞍马。
乱战之中，哪里去找次郎来对峙。无话反驳，大天狗紧咬嘴唇，握着圆扇的手指咯咯作响。
【对了，昨天我来大江山的路上，看到次郎和藤原兼家在一起，次郎的脸色好像很难看……】
【……大人真是一针见血啊！这个……你还是自己去问博雅的好。】
【你终究只是一头野兽，博雅是皇族血脉，未来的天皇，他怎么可以跟你一起！】
【我要保护我神乐，保护我家人……所以，我需要力量……我要振兴我的家族……】
回忆倒流，搅乱着大天狗的思维判断。而致命一击，藤原兼家早已告知给源赖信。
“你不过是博雅皇子登上王座的垫脚石而已。”
这个早已知道的预想，被无情抛给大天狗。
【别忘了，那家伙是谁。他可是你仇人的儿子，留你在身边，也许就是个圈套。……等到被利用了才后悔就晚了。】
你在利用我吗？博雅！
“！”大天狗狠挥圆扇，源赖信如断线风筝飞走。“这不是真的！博雅，博雅！”鞍马山树木横飞，狂风洗地。
“不是你亲口对我说的，我都不会相信，博雅……你等着我。”复原鞍马结界，大天狗丢下破败的残局就往京都而去。
“呵呵，这就是您的打算吗？藤原大人。”半死的源赖信被士兵架着。“既削弱了天狗一族的实力，又把佑姬嫁给博雅皇子以掌握权力。老狐狸，连天皇大人都被你玩弄在掌心里。”
皇宫大道，次郎追上假天狗的马车，一刀斩开车顶就抓住假天狗的脖子。
“你还有心情追我？你的鞍马很快就要被我们的铁蹄给踏平了。”假天狗得意的笑着。
听到话语的手下们，纷纷在次郎的示意下折返。“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次郎甩开假天狗。
“哈哈，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反正我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但是你别忘了，杀了我，人类与天狗的矛盾就会越闹越大，你要毁了大天狗的心血？”假天狗撕下脸上的面具，声音也变回了女子清朗的声线。“再来一次天狗封印什么的，我可一点也不介意。”
“哼，为了一个男人，你也是有够疯狂的。”次郎转身离开。
“你和我可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我得不到博雅，你也得不到大天狗。”
停车下地，已经吓破胆的车夫被扔到一边，掏出火折，烟起火亮。焚烧掉大天狗装束的佑姬，回头看向从皇宫里走出来的人。
“你没事吧女儿。”藤原兼家把新衣服披到佑姬身上。
“父亲大人，一切顺利。女儿一定会帮助您完成大业的。”
“嗯，好女儿。等博雅回来，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谢谢父亲大人。”
――
上穷碧落（九）
黑夜山被乌云压得密不透风，从昨夜就一直坚守着八岐大蛇封印的阴阳们，见到晴明的到来都是精神一振。
“祭品呢？”晴明画好法阵后问道。
贺茂光荣说，只要有桔梗印和祭品就能封印八岐大蛇，也不知是真是假。虽说为了防范未然，晴明自己也是留了后手，听命行事，不过是先看看贺茂光荣要耍什么花招。
听到晴明问话，一个阴阳师拉着一身粉衣的小孩走了过来。
“神乐！”晴明一下就呆了，居然要用活人当祭品！而且还是神乐！
晴明想起贺茂当时的变化，第一反应就是“被贺茂给利用了！”
“晴明！这是要干什么？博雅哥哥呢？姐姐呢？他们说来这里就能见到博雅哥哥和姐姐。”神乐天真无邪的看着晴明，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一会儿就会成为封印八岐大蛇的祭品。
晴明简直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愤怒，大步走到神乐身边，“我们……走！”他实在无法把这么小的孩子当做祭品。
“晴明大人！你要干什么！”阴阳师们拦住晴明和神乐。“八岐大蛇复活的话，整个京都就完了！”“晴明大人！你要看着所有人死吗？”“晴明大人！”“晴明大人！”
“晴明！”贺茂光荣人未到话先至。“大义与神乐，全京都人的生命与神乐一个人的生命。你，选择哪一个？”
“你利用我！你想让我亲手杀了神乐！要是知道祭品是神乐的话我……”
“村上天皇会舍得选子内亲王，或者保子内亲王来当祭品？晴明，你别傻了。还是说只要不是神乐，你就能下得了手？你还真自私啊！神乐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贺茂光荣用折扇抵住晴明的胸口。“这是大义啊！安倍晴明。”
“这是……大义？”
“对！大义！”
晴明低头看看神乐，仿佛着魔一般大叫起来。“这是……大义，这是大义！”晴明的表情突然扭曲，甩手就把神乐推到五芒法阵里。
“晴明？”神乐趴在法阵里，空洞的瞳孔傻看着她从未见过的晴明。
“这是大义！这都是为了大义！”晴明像个疯子一样说服着自己的心。
“哈哈哈，对！晴明！这是大义啊！”贺茂光荣大笑着。
咒语从晴明的嘴里飞奔而出，白色的法阵瞬间光芒闪耀，神乐如飞蝶一样浮空而起。
“好……好痛苦……晴明！晴……明……”
气压低沉，大天狗艰难的挥动翅膀，没人能明白他内心的焦躁不安，但那流着虚汗的脸任谁看了都觉得十分痛苦。
“博雅？”未到城郭，大天狗却看到了疾驰在黑夜山的博雅。
“博雅！博雅！”大天狗喜出望外，滑着弱风就扑向博雅。
“啾！”一道黑影划过大天狗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你，你干什么博雅！是我！大天狗啊！”看着马背上拉弓的博雅，大天狗的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啊，我知道是你。”冰冷刺骨的语气，一下冻结了大天狗的所有欢喜。
大天狗忍住心里的眼泪，尴尬的笑了两下，然后一步踏前，“太好我……”
“啾~嘣！”又一枝箭射在大天狗刚踏出半步的脚边。
停下提起来的脚，大天狗竭力维持的笑容终于还是僵掉了。无法识别表情的大脑，只能让大天狗抽搐的脸，保持着被箭枝吓到的惊讶表情，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博雅。
“把神乐还给我。”博雅连眼神都没落到大天狗身上。
“神乐？神乐她怎么？”
“哼，这傻装得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大天狗，你利用我就算了，居然连神乐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不放过！亏她对你那么好！还一直叫你姐姐！”
“不是，博雅，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伤害神乐呢？我……”
“你还想骗我吗？既然想骗我的话，刚才怎么不继续骗我！怎么不说家里的人都是次郎杀的！怎么不说神乐不是你带走的！她是自己失踪的！”
博雅的怒吼让大天狗堵在喉咙的话，痛苦的咽下的，哽咽着发腥的喉结。
“我骗你？次郎尼桑杀人？神乐失踪？”大天狗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是你骗我才对吧！第一皇子！”
“大天狗！”
“星熊说的没错，仇人就是仇人，仇人的儿子也是仇人！”
“你敢伤害神乐的话！我！”
“啊！说的对啊！我怎么不早点用神乐来解开天狗封印啊！像你这种傻瓜，随便对你好点就掏心掏肺。我居然还把这身子都给了你，我还真是愚蠢到了极点啊！”
“大天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呀，其实最该说的是：去死吧！”大天狗圆扇一挥，博雅连同马匹一起腾空飞走。
“结界！”博雅及时抽出腰间的短刀画了一个结界，才得以安全落地。而可怜的马匹撞到大树死了。
“大天狗！我最后问你一遍，神乐在哪里！”收起短刀，博雅把弓箭背到身后，然后抽出许久未用的武士刀。
“杀我的族人还不够，终于也要对我拔刀相向了吗？哈哈哈……博雅……”
“杀你的族人？少给我扣帽子！你杀了清雅还一脸的受害者的模样，很会演戏嘛，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逼真的！不亏是京都三大妖怪之一啊大天狗！”
“演戏？啊！就是演戏！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这场戏，该结束了。”
大天狗翅膀挥动，死沉沉的积压云，被风一点点卷起流动。闪电，不合时宜地炸开两人的步伐。
〖呐，博雅，如果我是人类的话，我们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如果我是女子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堂堂正正牵着你的手。〗
〖如果我不知道，这份恋情注定落花流水的话，是不是我比谁都活得幸福。〗
〖如果没有奋不顾身的追寻，是不是在指尖划过时，不会觉得你的手那么遥远？〗
【若不是抬头仰望了，斑斓宛如万花镜的夜空。大天狗，我是不是，我只会哭泣，只能哭泣，不停的哭泣？】
【如果我知道，这份爱慕如同浮于夜空的明月，就算我踮起脚尖，伸开双手，也是遥不可及的话。】
【我是不是就不会如同迷茫的落樱，在离群的归燕相互追随着身影时，觉察，这竟是浮生一场幻梦。】
【明明我那么喜欢你，明明已经无法离开你，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把这份心情传达给你了。】
『春花，夏雨，秋叶，冬雪。』
『我，还想与你走过无数轮回啊，大天狗。』
『我，还想与你走过无数轮回啊，博雅。』
风与结界的碰撞，那撕裂的口子，不止在皮肉上，更在那流血作痛的心上。
“晴……晴明……”神乐的脸越来越痛苦扭曲。而回忆往日神乐的笑容就如刀子一样，一刀刀刻在晴明的心上。
“臨、兵、闘、者、皆、陣、列、在……”
“晴明？这就是你要的正义吗？”某个声音从心里传入大脑。
“牺牲别人得到的正义，真的是正义吗？”
“你是谁！”
“我？当然是安倍晴明（Abeno Haruakira）啊。我，就是你。”
“你就我？胡说八道！”
“晴明（Seimei），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在说什么的。加油吧，晴明。”
“啊！”神乐的惨叫让晴明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癒したまえ、裁きたまえ……”晴明慢吞吞的在手掌心画上桔梗印。
“你在犹豫什么！这是大义！非你晴明无人可做的大义！”贺茂光荣不耐烦的催促。
“解！”瞬间扩大的桔梗印把空中的神乐环绕起来。贺茂光荣大喜，把封印之箭递给晴明。
“只差一步，就成功了！”贺茂光荣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他给晴明的这枝箭并不是破魔之矢，而是空白之矢，又名：七秒钟的记忆。只要这枝箭射中神乐，他就可以成功破除神乐的皇族灵体，近而占据神乐的肉体，完全复活。
“这就是你要的大义吗？晴明。”
“滚！”晴明突然一声大吼。
“赶紧封印啊！晴明！”贺茂光荣那管晴明的突然发疯，只要这一箭下去，整个京都就是他八岐大蛇的了。“快点啊！晴明！”
“这是大义啊！对不起！神乐！”晴明手中的箭枝如飞刀一般，飞射出去。
“啊！！！”
“神乐的声音！”大天狗和博雅同时停下攻击。
白光如阳，照亮大半个黑夜山。大天狗反应稍快，转身就往发光的地方飞去。
“哪里走！”博雅抓住大天狗，背身就是背摔。
“噗！”大天狗被狠砸在地上，乌黑的羽毛散落一地。“蠢货，放开我！”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大天狗！死也不会放开你！要是神乐有什么万一，大天狗，我不会放过你！”
“简直不可理喻！”大天狗冲拳一击，博雅无奈吃疼滚到一边。大天狗爬起身，一瘸一拐往发光处走。
“别动！”博雅拿起那枝他最不想用的箭，“别动，大天狗。”博雅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居然也会颤抖。搭弓上箭，指向大天狗的毫无防备的背影。“这是破魔之矢，你再走一步，我……”
“你就要杀我是吗？”
明明这话是从大天狗的嘴里说出来的，可博雅还是狠狠揪心了一把。
“你不相信我吗？”大天狗转身看着博雅。“因为我是妖怪？”
“不是。”
“博雅。”大天狗如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急不可待的走向博雅。
“从新来过，只要从新来过就可以了，我没关系的，只要你愿意，天狗一族可以重新与人类签订契约，我们的大义，我们的理想还是可以实现的。”大天狗一脸笑意的抱住博雅。哪怕脸上的伤口被衣料擦得生疼，他也要使劲蹭上去，感受那只属于他大天狗的温度。
为了博雅，就算牺牲一切都是值得的。对与他大天狗而言，只要博雅还爱着他，相信他。
那，失去全世界都无所谓。
博雅鼻子一酸，刚哭干的眼睛，又染上了不争气的雾气。那么熟悉的体温，那么熟悉的气味，那么熟悉的触感。明明……只要这样拥抱着就足够了……。
博雅手里的弓松手落到地上，然后紧紧回抱着怀里的大天狗。
“博雅！”得到回应的大天狗瞬间湿了眼眶。“那些死掉的族人，我会安抚他们的，不管要花多少时间去赎罪，我……”
赎罪？
“博雅哥哥，为什么你要跟一只妖怪在一起？你看母亲大人每天都哭红着眼。”
“嘛，你开心就好，想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只要我们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清雅，我们的家，已经不完整了。
“大天狗！不要啊！”
从鞍马追来的次郎，只能眼睁睁看着，博雅把手里的箭，狠狠刺穿大天狗的胸膛。
“博雅……”大天狗抬头看着那张陌生的脸，抱着博雅的双手，松开那不属于他的身子，撑住那不在属于他的胸膛，箭身带着鲜红的肉屑，一点点在两人之间拉开。
“大……大天狗。”
“为什么流泪？心疼我？太迟了点吧。”
彻底分开，大天狗晃了一下身子，嵌在左胸膛的箭堵住了伤口，血，流得并不多。而博雅上腹部的半寸空洞，却是血流如注。
“大天狗……”
大天狗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堵在心口的强烈挫折感，他只知道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都如爆炸裂开一般。
疼，好疼，好疼啊，博雅……
大天狗抱住自己极冷的身子后退几步，他想哭喊，他想说“你相信我”，他想说“我爱你”……可他只能张着嘴，然后干呕出一口口黑血。
“啊！！！”一声长啸，大天狗扶摇直上，俯视众生。
“愚蠢的人类！张大耳朵听仔细！睁大眼睛看清楚！吾鄙视汝等凡人！吾乃天狗！吾翱翔于天空，汝等只能伏地仰望！天狗，立于人类之上！”宣战如刀，从此割碎他们的梦想，他们的大义，以及那一生一次的爱情。
“大天狗，你的声音……”
大天狗落地，神情严肃。“从此以后，汝不配与吾并肩。”大天狗拿出与博雅相同的竹笛，一折两断，箫郎路人。
“……”
“一点也不有趣，次郎尼桑，回去吧。”
“……嗯。”
跨步离开，各奔东西。
一步，【“博雅？”“对，博雅哟。”】
两步，【“呵呵，我的傻狗狗。……我以为你会不会回来了。”
“我，我不是说我会回来报恩的吗？”
“我不要那些东西。你，陪着我，好不好。”】
三步，【“皇族将从我这一代开始，世世与天狗一族修好，和平共处。”】
四步，【“让你受苦了。伤害你的家伙，一个都别想跑。”】
五步，【我不会阻止你，但背叛我，你就得跟我一起死。】
六步，【要留在你身边得付出多少？而我付出一切，真的能把你永远留住吗？】
七步。【我爱你，博雅】
“哈哈哈哈哈哈哈……”鲜血成条成涌扑出大天狗惨白的薄唇，下一秒，大天狗便闭上了那泪水四溢的碧蓝色眸子。
博雅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脚步。去救神乐，是他唯一能给自己不伤心的借口。
“晴明！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视线本身就是红色，博雅眼睛里的神乐，居然在一点点化成红色的光点，满眼都是。
“怎么会这样！”跟博雅一样惊讶的还有贺茂光荣。“为什么她的肉体会粉碎！为什么！难道……”贺茂光荣拔下神乐身上的箭，看了看，一下子脸就抽搐了起来。
“怎么会是破魔之矢！藤原兼家！你居然背叛了我！”八岐大蛇狂暴，贺茂光荣的肉身瞬间破裂流出乌金色的气体。
“八岐大蛇！”所有人都惊呆了。“封印里的八岐大蛇是假的？”
“祭品！祭品！祭品！我要活人祭品！”八岐大蛇怒吼，八只蛇头四处张扬飞撞。
“你，你这混蛋！居然敢利用我！”晴明紧握着符咒的手青筋暴起。“杀了你！式神！招来！”发疯的晴明与八岐大蛇战在一起。
而博雅，只能站在桔梗印里，傻傻看着神乐在自己的眼前消失殆尽。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神……神乐！不要走啊！听哥哥的话，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好不好，神乐！清雅走了！大天狗走了！你也要离开我吗？神乐！！！”
“博雅皇子！快离开那里！”阴阳师们拖拽着博雅，刚离开半秒八岐大蛇与晴明交战的攻击落下，砸了地面一个坑洞。
“博雅皇子！您的眼睛！您的眼睛流血了！博雅皇子！博雅皇子！”
那一天，在黑夜山，所有人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大天狗，大天狗！大天狗！！大天狗！！！”
“嗯？怎么了茨木？”大天狗坐在罗生门上，低头看向茨木。
“我去拿回我的手臂就直接去冥府，你的伤还没好，自己早点回去啊！”说完，茨木就钻进了巷子里。
沉夜星空，冷风拂面，白发白衣白月亮。
“哟！大天狗。”街上传来熟悉的呼唤。
大天狗盯着来人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问道：“博……博雅？”
“对！博雅哟。”
碧蓝航线光辉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