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门往事】 九 灾星

崇滨城四坊一区，每区都有各自的区名，然而四坊四街却统一用八卦命名，即乾坊、艮坊、巽坊、坤坊；离街兑街坎街震街，外来人要是不懂易经，经常会迷路。而嘉誉街却因为出了个庶吉士而成为例外。所以有时候崇滨人一旦看不上别人吹牛，就说：你要有本事就把街坊改你名字。
四海赌坊位于红烛区艮坊，这里和别处的赌坊没什么两样，门口的石墩上，平日里都会轮班坐着几个有气无力之徒。
现在午日悬空，两个赌徒一伸懒腰，发出振街的呵欠，衣肩刻意往两边松，为的就是要人看见他露出满胸口的文身，意图给来这里耍钱的人营造出一种异样的决绝：
只要是赢家，便一定能带走银子！
赌坊主事从上午开始眼皮就一直跳，跑堂的伙计颠颠的跑过去殷勤：赵主事，您这是怎么啦？
赵主事：“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这会是两边一块跳，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赌坊的伙计可比饭馆的跑堂更精，指着那些赌徒说：“您瞧他们，押上了身家性命，输红了眼不就得闹吗？在他还没闹大前，您只要翻翻手腕，就能把他拍咯。到时候是立债还是送官，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话音刚落，赌坊门口便又进来两个人，一个书生打扮，另一个则是穿着公服。
赵主事双臂后叉，想摆出威严的身段，却被跳动的眼皮破了功。小伙计见状，又奉承了一句：“咱们买卖真是大了，都开始有人惦记了。主事稍坐，我来应付。”
接着，小伙计上前，例行公事的问道：“两位客官来玩两把？”
不，我们是来拿贼的。
“什么？”
捉贼！
“官爷说笑了，咱们这不怕贼偷也不怕贼惦记，可要真有手脚不干净的，我们自己也能制服，再转押衙门也不迟。”
屋里暗，进来找。
“官爷，那咱们说好了。”小伙计见赶不走，心想他们也许真不是来碰瓷的，于是赶紧划清界限，“若是没贼，我们感谢衙门致安；若是真有贼强，我们决不包庇，任由官爷处置！”
那穿捕快服的眉头一皱，咂摸出不一样的味道。然后看了眼书生，书生面露难色，还是朝赌桌走去。
还没等书生想好怎么借路，他已经成了全场的众矢之的——然后就是哄声四起：哪来的书生、晦气、滚出去……
他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招祸的不是他身后的捕快，而是自己的打扮——书生，输生——足够叫刚刚输钱的人将他生吞活剥了。
尽管如此，他却并没有动摇。
着实，这里的人对他的敌意终究只是小场面；要是和自己前半生的历练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他早就波澜不惊了。
回想一下的话，懂事后十几年里，白凤因为被叫做“灾星”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恐怕只能用“不计其数”来形容了。
中行家家大业大，难免人多口杂。可是族长偏偏自己做主，力排众议后还是没把白凤的母亲这一房摘出家谱，也难怪其他人一直颇有微词——毕竟出了个“灾星”，万一发生让家族衰败的事，那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中行家，可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拖了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