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秦淮景(4)

“云雷？”杨九郎试着开口，随即很清晰地看到那人身形狠狠颤动了一下。
“云雷！这是怎么了？这到底发生什么了？”杨九郎忙翻身上了戏台，看着倒在台上的张云雷却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
“九郎，你来了。”张云雷抬头，因着沾了鲜血泪痕已经花掉的满脸油彩让杨九郎不禁心头一痛，他有些哑掉的嗓音和被撕破的衣衫更是让杨九郎不敢想下去。
“我……我给你带了些糕点，都是稻香村的，你饿不饿要不先吃点……”
“九郎，我还欠你一段离魂你可还记得？”张云雷抓着身边一把椅子，努力想站起来，杨九郎原本想扶他却被摆手拒绝了。看着他沾满血渍的白色裙摆和裸露出来的小腿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杨九郎还是没忍下心继续看着，闭上眼把头偏开了。
“我等了你三年，我知道你会来，我答应过你给你唱全本的牡丹亭，只是也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三年前我伤了腿只能为你坐着清唱，如今……如今我也只能是勉强站起来唱而已……”张云雷笑起来有些自嘲，他靠在椅子边缓了缓气息，清了清嗓子，也没管杨九郎如何，自顾自便唱了起来。
“拜月堂空，行云径拥，骨冷怕成秋梦。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
离魂唱的是杜丽娘等不到柳梦梅相思成疾已是病入膏肓即将撒手人寰，张云雷略带嘶哑的声音里更是满腔的哀怨随着唱词缓缓倾泻，杨九郎听着，似乎不像是杜丽娘的心事，反倒更像是张云雷自己苦等三年的相思。时隔三年再听一曲牡丹亭，杨九郎第一次有了想落泪的冲动，眼前这个人，分明是个如玉般的公子，如今血污沾染了他的衣裙，华丽精致的头面被扯得七零八落，好看的戏妆亦是晕开了糊在脸上，他那样宝贝的水袖也被人扯去了半截。杨九郎不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想在他来之前这园子里经历了什么，他只是看着这个人这样撑着站在他面前依旧一板一眼眉眼带情地唱这段离魂就足以难受到抱头痛哭。
“别唱了，云雷，别唱了……我带你回家好吗？我带你……回家……”杨九郎伸手抱住这个摇摇欲坠的人，在他抱住的一瞬间，张云雷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就这样静静地任他抱着，半晌才开口，出口的声音轻柔，倒更像梦呓。
“家？九郎，哪里是家？”
“住的地方，可以庇护我们的地方，你在我也在的地方，这些都是家，无论如何，你跟我走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学戏吗？”张云雷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倒是自顾自开了口，“我生在青楼，母亲是秦淮名妓。娼妓有别，母亲是妓，专门为客人弹琴唱曲儿千金一笑的角色。可是有一次，喝多的客人们**了她，她生下了我把我养到能记事，就随手丢给了戏园子自己跳了这秦淮河。师父看我可怜教我学昆曲，练功苦，身上总是新伤盖着旧伤，可我从来没怪过师父，因为他给我饭吃还教我能耐，我知道他是为我好。等我成角儿了，师父却得病死了，我什么都没了，原先的师兄弟走的走散的散，肯留下来不过一两个年幼的师弟，我带着他们用全部积蓄买下了这地方，改了戏园子开始一边接着外边的生意一边在自己家唱戏。这里就是我家，我生在这里，靠这个地方吃饭，如今它没了，我还能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