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陆离离偶尔正经的yy小剧场】之三 （朱紫国）

那举国君臣内外，无一人不感谢称赞。唐僧道：“一则是贤王之福，二来是小徒之功。今蒙盛宴，至矣！至矣！就此拜别，不要误贫僧向西去也。”那国王恳留不得，遂换了关文，大排銮驾，请唐僧稳坐龙车，那君王妃后俱捧毂推轮，相送而别。
——《西游记》第七十一回
出城已是黄昏时分，难得的秋高气爽。行者随手搭个凉棚，贪看着沿路的山水。佛子骑在马上，看着那蹦蹦跳跳的身影，莫名的安心。
“八戒，你瞧！”行者扯了那呆子过来，身后是晚霞明灭，眼前是飞湍瀑流。“真美啊！”猴儿眼里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一整个星海。
佛子勒着缰绳的手松了松，瞧着水帘下打闹的师兄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八戒你瞧，多像花果山吶！”行者攥住崖上倒挂的枯松，轻巧的跳到长满青苔的岩石上，脚下一滑险些未站稳。孩子气的举动落在佛子眼里，霎时让他心底柔软成一片。
花果山？
佛子头一次听他用这样的语气提起故里，隔着烟波浩渺，看不清他的神色。明黄色的僧袍染了水渍斑斑，他跳下青石灵巧的向前翻了个筋斗，正落在他脚边。
“师父！前面有户人家，天色已晚，我们今日便去那里借宿吧！”佛子浅浅一笑，伸手替他捻去鬓边的残叶。也无过多的言语，便被他搀扶上马向那户草门楼走去。
入夜天气转凉，佛子早早的结了晚课，熄了灯侧卧榻上。行者饭后侍奉他读经，之后便没了人影。夜深了也不见回来，不知去了何处。思量着翻了个身，窗边的卧榻上呆子早睡的熟了，鼾声如雷。佛子按说早该听惯了，今日却莫名的觉得心烦意乱。
几番辗转难眠，干脆起身披了衣裳出去。廊上被月光铺满了，一地的亮银宛若霜色。佛子抬头望着夜空，一张玉似的面庞微仰着，格外的纯澈干净。
行者倚靠在门前的槐树上闭着眼，耳里却将动静听了个分明。遂起身回到廊前，佛子见了他，也不惊讶。“回来了悟空。”
那语气似是等着归人，行者听罢笑得温柔。“怎么？难不成老孙不在，师父连觉都睡不好？”音色低沉的只剩暧昧，佛子蹙着眉头，半羞半怒。“你这猴子！”
行者浅笑着摇头，听着这熟悉不过的语气，径直走到他身边。一双金瞳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吸进去似的，温柔的勾人。佛子垂下眸子躲避着他的目光，故作无意道“悟空啊，你…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怎的深夜一个人窝在这里，也不回屋睡觉。”
行者望着他的侧脸，只是那般看着，也不答话。佛子疑惑的转过头，还未来得及瞧清他脸上的表情，便被那人一把揽到怀里。佛子僵硬着身子，习惯性的环住他的腰，继而在他怀抱里慢慢放松下来。行者半晌不曾说话，感受着他细微的动作变化，心底不知是何滋味。
“师父…你在想什么…”他温热的气息喷薄于佛子眉梢眼角，有些热还有些痒。
“…啊？”
……“师父我想知道，老孙每次这样抱着你，你都在想什么？”
佛子被他问的有些难堪，耳根是烫的，心跳也急促。他在想什么？他似乎什么都不曾想。自鹰愁涧险些被小白龙卷入深渊，却被那人一把捞起揽在怀里，长久以来，遇到危险时的救赎，心底烦闷时的依靠……这些亲密就仿佛顺理成章一般。桩桩件件，他都不曾仔细想过，甚至也不知道，他们该不该如此。今日被他这样一问，方觉得他们之间的一切实在太过亲昵。
“师父…”行者见他不答话，便又自顾自的喃喃着“老孙时常在想，我与师父的这份情意，在师父心里又值几何？”佛子愣在原地，感觉他双手箍紧了自己的腰身，将脸埋在自己肩窝里，如同个孩子一般。心底涌上来的慌乱与无措几乎要将佛子吞噬，一双手在他衣角上抓了又放，只紧抿着嘴唇不出声。
他陈玄奘又不是个傻子，这么久以来的相依相伴，眼前这人待自己的深情厚意，他如何能半分都不知晓。莫说他早已饱经风霜年过而立，看遍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就算他只是个孩童，都该明了这人待他的不同。
那他自己呢？
过往那些温存浮上心头，比这人的怀抱还烫几分，灼的他心头生疼。
他是个佛门弟子，是这人的师父，他早明了这情意。却一味地接受着他所有的爱意与温柔……甚至沦陷而不自知。
行者见他无有回应，侧过头去亲吻着他的脖颈，笨拙而细腻。绕过精致的下颌，停在耳垂上轻轻一咬。
那和尚一贯自认的清心寡欲六根清净，此刻被他温热的呼吸缠在脖颈间，心底却没有一丝的抗拒，甚至甘于沉沦。怎就荒唐至此？怎能接受自己心底这样不可饶恕的感情？慌乱下一把推开紧紧拥抱着自己的人，力道大的连佛子自己都吓了一跳。
“休得无礼！”佛子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脸色苍白。“我是你师父！若再放肆，我可要念紧箍咒了。”
行者手足无措的站在他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顷刻将那份惊讶与心酸吞咽下，又是平日里不羁的模样。望着佛子一双泛红的眼，便已将他的心思猜了个大概。“别怕师父……”
行者一双眼望的太深，而佛子却又看的太浅。他自是能上穷碧落下黄泉，可于佛子而言，却是两处茫茫皆不见。他的心便也只系在东土至西天的这一段路上，俯首念的是天下苍生。哪里能腾出位置给他孙悟空呢？声音梗在喉咙里，听起来沙哑而悲怆，“我不会伤害你的…师父…”
佛子看着他一闪而过的紧张神色，掩饰的看似完美却实在破绽百出，忽觉一丝痛楚蔓延心扉。
行者看向他的眼神永远那般干净，从来不似那些嘴上将对他的情意说的天花乱坠，眼里的欲望却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妖孽精灵。行者从来什么都不说，却为他出生入死鞍前马后。所以佛子从不抗拒他偶尔的情不自禁。与其说是仗着有紧箍咒在他不敢将自己如何，还不如说，他从心底相信，这人根本舍不得将自己如何。
可是，他对一心想要伤害自己的人都不曾疾言厉色，怎么偏偏对他这般严苛？
“悟空…我…”
不是的悟空，为师不是嫌你……为师…
佛子背过身去扶住廊柱，眼泪已是不争气的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行者瞧着他单薄的背影，心里发疼。片刻神色如常，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把人转过来对着自己。“对不起…师父，是我僭越了。”勉强露出笑意，一如往常一般拭去他的泪痕。
“老孙今日看着那国王大摆銮驾迎接金圣宫，心底不知是喜是忧，看着金圣宫娘娘沉浸于夫妻重逢之喜，也不知是福是祸。看他们那般琴瑟和鸣，也不知自己是对是错。”行者从未有过如此落寞的神色，即便他存活于人世间千载有余，即便他张狂过绝望过，可自他跟了唐僧以来，一路降妖除魔跋山涉水。他几乎不曾有一刻怀疑过自己是错的，可今日……
如此暧昧尴尬的气氛骤然被他转移了话题，佛子如何能不赶紧故作轻松的接上？
“你今日匆匆让为师交了战书，辞别国王，是因为……”
“是的，师父…我后悔救了金圣宫娘娘。”
佛子偏过头看着他，疑惑道“为何？”
行者沉吟片刻，鼻息间不自觉的哼了一声“那国王遇难之时既然可以推了她出去，拱手将她让给别人，又哪里值得她三载守身如玉的忠贞，老孙究竟是救她出了魔窟还是送她回了虎穴？若非****当着众人的面收了她的五彩霞裳，她今后又该如何面对千夫所指？师父，我们所谓的普渡众生，去病消灾救人于危难，就当真是众生最好的结局吗？”
原来他今日这般反常，也不过是为此事忧心。一时不知自己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罢了。可这一通话，却让佛子不知如何应答。
“慈悲为怀是你我的本分，可他们之间……“佛子刻意与他拉开些距离，似乎之前的事从不曾发生过一般。继而叹息一声，”悟空啊，众生的迷津，得众生自己解。”
月色打在回廊上，将行者的影子拉的长了些，正映在佛子眼里。素日里潇洒恣意的齐天大圣，如今在他身边待久了，竟连这些琐碎都要放在心上。
佛子不禁想问一问自己，凭什么觉得他留在自己身边，就叫所谓的改邪归正，弃恶从善？听着仿佛多么的理所应当。不过一个紧箍咒而已，若真的能让他束手无策，何来的三打白骨精？
他即便是痛彻心扉也要为自己扫清一切魔障，甚至不曾有过一句抱怨。
这样的一个人从他的生命里走过，将所有的温柔交付。即便在他这里爱而不得，却仍愿成为他辗转于凉薄尘世唯一的依靠与温暖。任他执拗偏颇，任他胆怯懦弱。
陈玄奘啊陈玄奘，你究竟还在别扭些什么？
若是不曾发生六耳猕猴那桩事，他便能永远把这份情意藏在心底。今后的漫长余生，被这沿路风霜催刮时用来取暖也好，午夜梦回时权当怀念也好。这一生，终究是有些值得追忆的过往。可那泼猴几乎狠绝的一棒将自己打醒了，若有一日这人真的离他而去，他便只有冰冷的青灯，难缷的责任，逼着他苟延残喘。他今生的夙愿便是将这一世的年华付于西行之路，付于万卷经书。韶华可倾付，性命亦可赌。可这所有的代价里，都不该包括失去他！
佛子拢着袖子立的笔直，那些平常不过的话语自他嘴里出来，却似被秋露春水洗过的那般清澈干净。“是我不好…悟空，我总说你冥顽不灵，自己却也泥足深陷。”佛子的叹息里夹杂了太多的情感，五味杂陈。
他说，“我这一生已身许佛门，求不得的是不该求的，放不下的是早该放的。”
他说，“我生来便没有太过清晰的喜怒哀乐，师父说我性子恬淡最宜修行。可那三千烦恼丝断了我的红尘，却不曾断了我的凡心。所以我见团圆便思团圆，见别离便痛别离。”
他说，“这一路千帆过尽，我却因你生了嗔恨，生了贪痴。”
行者静静听着，迈向他的脚步几乎虚浮。
他还说，“可我只是个凡人，我会老，会死……”
……
佛子转头对上他的双眸，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我怕你后悔。”
话音刚落，便被攥住手腕扯到怀里。行者抵上他的额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傻瓜你在说什么？”裹了薄茧的指尖拂过他的眉眼，温柔而怜惜。说来也怪，这千年来他孙悟空游荡于三界之间，天上地下何处见不得人间绝色。偏偏这和尚的一双眉眼，当年只于五行山下一身素净僧袍，长身玉立，便牵系了他十方三世的时光。
“老孙自出石以来，便只觉得这世间的人争名夺利，于混沌人间苟且偷生尚无一双勘破生死的慧眼。可叹老孙沉浮于此，也做了把官居宰相望王侯的凡俗之人。直到遇见了师父，感人之善恶，怜人之生死，才算见了众生。如今师父说，你心底除了取经大业还有老孙一隅之地，老孙很欢喜。”
行者扳过佛子正对着他的眼眸，面色上不曾有平日里一分的顽皮与调笑。只一字一句道，“可是师父你记着，老孙此生都不会置你于险境。即便苍茫人世匆匆百年，于老孙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你会老，会死。可是你在一刻，老孙都必要护你周全。”
“他们总说师父是十世修行的好人，那十世的时光我甚至不知你漂泊辗转自哪里，却终等得你救我出山。与之相较，此后的生生世世，我都已知道这世间有个你，曾与我相知相伴这一生。如此，再漫长的岁月都不会比五行山的五百年难捱。这一世你若青灯古佛清规戒律，老孙便舍去傲来国的逍遥年岁与你共赴灵山。绝不后悔！”
“记住我的话，师父。”
灯花落尽，月色清明。
佛子从头到尾不曾说过一句话，甚至不觉泪眼斑驳。只是此刻看着这个人，被他的温柔与爱意笼罩着，一颗心便填的满满当当。
孙悟空低头覆上他的唇齿，用舌尖描摹着他嘴唇的纹路，一番恣意的索取，呼吸也缠在一起。佛子紧紧闭上眼，连体温都变得烫手。不愿放，不忍放，反正这无欲无求的一生自两界山前救他出来，便已注定被打破。如此，倒不如毁个干净彻底，免得自己将来后悔。
傻和尚……
罢了，罢了。
傻便傻吧，他要了。
孙悟空拢住他的腰往怀里一揽， 最后，只把这些日子里所有的牵绊与纠葛融进一个温柔绵长的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