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香炉-不离(9)

云深不知处，古室。
魏无羡一脸呆滞的看着蓝忘机在里面东翻西找，不知道在找着些什么东西。方才见蓝忘机眼神专注的望着这边，那样的眼神，仿佛能透过漫长的时光投射过来，魏无羡都要以为蓝忘机看见自己了。 正惊疑不定时，却见蓝忘机从自己身旁缓缓走过。
魏无羡：…………
蓝忘机一路走来，与寻常并无二致。在白石小径上路遇门人，也微微颔首示意，神色如常，礼仪得体。若非魏无羡早已见识过他醉酒时候的模样，想必也万万不会晓得蓝湛此时竟是个神志不清的状态。
来到古室前，蓝忘机才显现出不同寻常的样子，十分失礼的砸开了古室的门。声音不大，但在这历来安静的云深不知处却也算得上是十分响亮的了，足以吸引旁人注意。  
蓝曦臣听闻消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古室内一片狼藉，不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门人守在室外，面面相觑，不敢入内。
遣退了若干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弟子和门人，蓝曦臣方才进入静室。
蓝忘机虽饮了酒，却饮得不多，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与素日里冷淡的檀香交缠在一起，密不可分，不细闻根本察觉不到。泽芜君凑近了，才闻出丝丝清冽的味道来，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弟弟，醉了。
云深不知处禁酒，规训石上清晰明了的写着。姑苏蓝氏子弟也素来不喜饮酒，蓝忘机此前更是从未沾过酒。如今，却是为了一人，屡屡破戒。
“借酒消愁，愁更愁”，世间之苦痛事，不是区区一壶酒就可了结的。蓝曦臣并非不懂，可依蓝忘机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担的性子，怕是什么也不会对旁人说。若喝酒能宣泄些许心中的悲痛，哪怕只有千分之一，蓝曦臣也绝不多言。
看到蓝忘机睡去，原以为今夜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不料竟又生事端。谁能想到，端正雅方的含光君喝酒后会是这幅模样？
蓝曦臣不愿再刺激弟弟了，双手握住蓝忘机的肩膀，温声道：“忘机，你在找什么？告诉为兄，我帮你找，可好？”
蓝忘机抬眸，淡若琉璃的眸子里罕见的露出几分茫然：“笛子。”我想要，笛子。
蓝曦臣一愣，这幅神情，实在太像，太像幼时那个青涩稚嫩的孩子，他当初也是这般茫然不解的问自己为何不必再去了。这样的忘机，有多久，不曾见过了？
蓝曦臣心酸之余，赶忙答道：“好，好，你别着急，为兄帮你找。”
蓝曦臣在古室中寻了一管最好的白玉笛子，递给蓝忘机。
蓝忘机接过白玉笛子，指尖在冰凉的玉身上摩挲了片刻，忽然发起怒来，一把将玉笛扔开，喃喃道：“不是这个，不是。为什么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蓝忘机突如其来的发怒让蓝曦臣措不及防，呆愣过后却是明白：夷陵老祖的法宝—鬼笛陈情赫赫有名，谁人不晓？而那鬼笛，自乱葬岗围剿后，便被云梦江氏的家主江澄收缴了去。
看着弟弟失魂落魄的模样，蓝曦臣心中一痛，说道：“忘机，你无需如此。你想要鬼笛，我可以去向江宗主讨要。”
蓝忘机听了，静默须臾，才缓缓说道：“不必了，”他似乎清醒了，又仿佛还在酒醉中，因为那声音中竟夹杂着平日里绝不会有的委屈与无望：“兄长，我有何，有何资格……”
蓝曦臣心中一窒，无言以对。蓝忘机的话并未说完，却足够让人明白了。
很多事情大多讲究一个缘由。对天下人而言，蓝忘机是冰魂雪魄，不染尘埃的世家楷模：魏无羡是丧心病狂，恶贯满盈的邪魔歪道。这两人，本应毫无关联，甚至互为对立。这种情况下，姑苏蓝氏要以何种理由向云梦江氏寻问夷陵老祖的鬼笛？
微微晃动的烛火蕴出一层淡淡的光晕，照在蓝忘机白皙的面庞上，映出几分脆弱来。
夜间的清风吹乱了窗外的枝叶，簌簌作响。蓝忘机的思绪纷乱。旁人怎么想，他不在乎，可他在乎魏婴。对蓝湛而言，魏婴是求不得，舍不下，可念不可说的心上人。可对魏婴来说，他蓝湛又算什么？
蓝忘机记起，求学时，自己总是看着魏婴与江澄在前方并肩行走，嬉戏打闹，而他被远远的抛在后面。魏婴从不会留意到这些。他与江澄自幼相识，一同长大，情分不比常人。即使魏婴后来叛出江家，那份羁绊也不会消失。江澄拿走陈情是理所应当。可他蓝忘机，有何资格？
他想起夷陵山洞中，魏婴冷漠的叫自己滚。说到底，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心生妄念罢了。魏婴心里装着那么多的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蓝忘机的位置。
烛火摇曳间，蓝忘机忽然看见了不远处东倒西歪，散落在地的铁烙。那些，是射日之战后，从岐山温氏收缴来的。
“这个东西虽然去不掉了，但是它代表着我曾经保护过一个姑娘。而且这个姑娘，今后一定会记住我了，这辈子都绝对忘不掉。。。”
蓝曦臣刚回过神来，就看见蓝忘机手持着铁烙，狠狠的往自己胸膛上烙去。他动作太快，蓝曦臣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滚烫灼热的铁烙印在了自己弟弟的身上，血肉模糊。
疼痛袭来，蓝忘机身体一软，滑落在地，倚靠着墙角一声不吭，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魏婴，你说过，烙印，代表着一个人曾全心全力的保护过另一个人。那个人会一生一世都记得他，不忘记。现在，我也为你留下烙印了。你可会，记得我？
耳边传来兄长声嘶力竭的呼喊，蓝忘机试图去回应。疲倦感却席卷到身上每一个角落，眼皮不停往下垂。
在陷入黑暗之前，蓝忘机仿佛看到，那个被他放在心上的少年，在一片皎洁的月光中，朝着他微笑，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