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八归·画堂（十一）

周九良吃了长这么大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吃的好了觉得自己的精神头也足了不少。
“走吧，吃饱了就去干点儿正事儿。”孟鹤堂伸手拉着周九良的食指，周九良很少与人有肢体接触，被孟鹤堂这么一抓身体又一下子僵硬了。孟鹤堂觉出周九良的不自在，像是自顾自的说话。
“你说说这男孩子面皮儿薄可怎么能成事儿呢，往后日子长呢，刚刚吃了我一顿，现在就想和我划清界限？”周九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这话醋溜溜的，孟鹤堂也不回头，径直往前走。周九良没遇见过这样脾气的人，他本就性子温吞，如今却要努力去了解面前这个待他极好的小角儿。
两个人溜溜达达到了戏院，孟鹤堂一进门，四周的小厮和七七八八的人都看向孟鹤堂，冲他点头示意。周九良怯生生的跟在身后，也学着孟鹤堂向大家点头，台上正拉练着，是个年纪不大的小武生，锣鼓点儿跟得紧显然是在抻着他练。周九良听着弦儿有点入神，孟鹤堂拉着他在前面的空座坐下，周九良眼睛就没离开过侧幕弦师的手。
鼓点儿往回收了，这一节也结束了。孟鹤堂用胳膊拐了拐愣神的周九良，
“我一会儿上去展展身上，你去弹弦儿。”孟鹤堂说的轻描淡写，周九良听了却一身冷汗，他从来没有在除了园子之外的地方弹过弦儿，今天不仅要当众，还要跟着他先生的调儿，但是还没等周九良答应，孟鹤堂已经起身了。
“刘师傅，”孟鹤堂冲侧幕喊道，“您受累，我带了个小弦师，我上去唱一段儿，您给带带？”
一侧的刘师傅一听说孟鹤堂要开嗓，急忙起身，把手里的三弦冲着台下的周九良伸手一递。周九良硬着头皮往前走，把三弦儿抱在怀里低着头坐下，转过头再看孟鹤堂，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一件宝蓝的青褶子。
“九良，”孟鹤堂喊他，“《甘露寺》，昔日梁鸿配孟光。慢板，留神，跟着我。”说罢云肩一跳开了腔，前后台的师兄弟一听孟鹤堂开了嗓，纷纷弹出脑袋。周九良的手不停的搓、揉、勾、双跳，眼睛也时不时瞥着台上，生怕被孟鹤堂的板落在后头。虽然弦儿跟的磕磕绊绊，孟鹤堂却唱的起劲儿，他觉得自己底气足了不少，在他耳朵里周九良的弦音就是不一样，只要是周九良弹弦儿心里就觉得无比踏实。孟鹤堂唱完了足足的一段儿，一个顿坐结束，汗顺着他的鼻梁滑到地下，四周掌声四起。周九良见着孟鹤堂喘的有些凶，紧忙走过来拿袖子擦他头上的汗。
“还行啊，”孟鹤堂抓着周九良给他擦汗的胳膊放下来，“多练练就好了，都学了快三年了指尖儿应该再长进些。”周九良看孟鹤堂笑的眯着眼，有些怯，第一次跟板他觉得自己弹得不好，对不起孟鹤堂这身汗。
“堂儿，”孟鹤堂正冲着周九良傻乐，忽然耳边听得有人喊他，他拉了一下面前的周九良让他错个身儿，看见了迎门而入的师父，周遭的人纷纷问好“郭班主您来了。”“师父好。”
“师父您怎么来了，”孟鹤堂赶紧跳下台去迎，走在师父身边乖乖的笑，嘴里倒是等不及，“我得了个弦师，您看看？”孟鹤堂一指在台上手足无措的周九良，周九良被指的一愣，从侧边下来一溜小跑，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也才十五，一脸的孩子气，刚刚的弦儿弹得磕磕绊绊班主也是听着了。
“堂儿，这弦师可不是你说准就准了的。”师父瞥了一眼周九良，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你现在是角儿了，场场都是底，还是老弦师逮得稳。”
孟鹤堂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周九良也把头深深埋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