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八归·画堂（三十一）

也不过大年初四，按理说这天是班子上下去敬祖师爷的日子，可这祠堂里满满当当唯独不见周九良，喊人去寻，小徒弟来悻悻地说：“四下都找遍了，没有……连那哑三弦儿都不见了……”
没出正月，冷的紧，孟鹤堂虽说不算缺衣短食，可这南方湿冷就算待了四年也没让他缓过劲儿来，一到这腊月，大户喊他去家里唱，一上台就没个准时候，若是遇上下雪腰疼的彻夜难眠。
这天没戏，孟鹤堂自己在小炉上煮了清汤面，可却怎么也咽不下，端着碗苦笑。
周九良的去处呢？自然去寻他家先生了。
四年，头两年恨的自己心痛，后两年就只剩心痛了。
他实在是过够了一个人食不知味的萧瑟日子，他不想独自一个人接受别人给他的一切，就算是死，他也要和孟鹤堂死在一起。
先生，您知道亭楼一侧那株海棠红开的耀眼么，我想带您回去看看。
这年没过，没有船送他南下，周九良便骑马去。一路上进了驿站绝不待过晌午，无论风雪如何他都不会停下来多歇一个时辰，他已经歇了四年了，如今的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可这段路太长了，他还是走了整整十天，当周九良的脸被南方湿冷的空气包裹的时候，他真的精疲力尽了。他知道孟鹤堂的住处，也知道戏楼的位置，正因为这四年的意志消沉，他有更多悄悄溜进书房的机会。周九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从孟鹤堂走的那一天，他就盘算好了，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周九良在孟鹤堂住处的街角客栈住下，只要孟鹤堂出门，周九良就能从窗子看到，可他不知道当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该做些什么，他在心里试想了无数次，可始终连手往哪里放都不知道。
他很累了，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孟鹤堂也睡不着，因为腰疼的根本没法平躺在榻上。
明天正月十五，他被请去唱宴，两家。也就意味着又是整整一天的戏，他不知道是南方的气候真的不适合他，还是离了什么让他的身体大不如前。
孟鹤堂天擦亮就出了门，周九良天擦亮才睡下。
太阳直直的打在周九良脸上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睡了这么久，他用胳膊支着身子趴在窗外看，楼下的元宵叫卖声让他回了回神，他想起以前和孟鹤堂在园子里煮汤圆，自己不爱吃糯米的黏腻，孟鹤堂就把元宵里的糖芝麻喂进自己嘴里，然后捧着一碗白皮儿吃的开心。
“先生，您许久没好好吃顿元宵了吧。”
也许对周九良来说，决定的过程很难，但是决定的一刻很快。他是来见自己先生的，等了四年，这褃节儿上了他要是再打退堂鼓，未免太小家子气。
他把自己里里外外捯饬的干干净净，拎上二斤元宵直奔街尽头，还不忘背着那把哑三弦儿。
就算当初分离有种种因果，我也要听你亲口说。
周九良一步踟蹰半步急的走到孟鹤堂这显得略微破败的院子前，一把铜锁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可转念想想，自己睡到晌午也是太耽误事儿，周九良围着院子外围转了几圈，选了处矮墙翻了进去，院子里没什么东西，那么爱花草的孟鹤堂如今到了这水土丰沃的地界却连花也不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