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加科夫:公鸡绣花巾(3)
我听罢一身冷汗,只是忧伤地瞅着那些闪亮的玻璃橱门。嗣后我巡视了空荡荡的病房,确信这么大的地方容纳四十个患者绰绰有余。
“列奥帕利德·列奥帕利德维奇在的时候,住院病人多到五十个呢,”杰米扬·卢基奇为我加码。而戴花白头发王冠的安娜·尼古拉耶芙娜不知为何补充道:
“您呀,大夫,这么年轻,这么年轻……就像个大学生。”
“呸,见鬼!”我暗下想,“他们就像约好了似的众口一词。”
我咬咬牙,沉脸说:
“嗯……不,我……我这外貌……是年轻了些……”
之后我们下楼看了药房。一眼便明白,除鸟乳外样样俱全。两个暗沉沉的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儿,搁架上满满当当,甚至贮有我闻所未闻的国外专利药品。
“是列奥帕利德·列奥帕利德维奇订购来的,”佩拉吉娅·伊万诺芙娜骄傲地向我汇报。
“这列奥帕利德简直是奇人,”我情不由己对这穆利耶的神秘人物内心充满敬意。
人除火的需要以外,进一步的需要是熟悉新的生活环境。公鸡早被我吃下肚去,草褥子已由叶戈雷奇拍打得松松的,上面铺上了被单,在我公馆的书房里灯火也已点燃,我着了魔似的开始探讨神话人物列奥帕利德的第三部分勋业——一橱子书。单单俄文版和德文版的外科学略略一数就有三十部。还有那么些内科学呢?!还有五色斑斓的皮肤病图例呢?!
黄昏将尽,我终于对新天地有了个概略性的了解。
“是的,我来这儿来错了,但并不是我的错,”我心里老大不好受,却顽固地为自己此来找借口。“我有毕业文凭,我的成绩单上十五个满分。我在分配工作时预先申明过,希望到工作岗位当名副手。但不,他们笑着说:‘您会习惯的。’”但另一个声音责问道“你试着去习惯吧!如果送来个疝气病人,请教你怎么办?尤其他在你手下痛得连声嚷嚷的时候?下辈子也未必习惯得了!”(一股子冷气流过我脊梁……)
“而如果送来一个阑尾化脓的人怎么办?哈!如果一个农家孩子出了白喉粒?如果要做气管切开术?即使不做气管切开术,其他手术恐怕也对付不了!……啊,还有分娩……我把分娩的事忘了!胎位不正!”“是啊,”我转念一想,“我怎么办?瞧我头脑多简单!我应拒绝来这地段医院,应另派个列奥帕利德式的人来。”
我在书房中悒悒地踱步,窗玻璃上映出一盏灯、一个苍白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