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落花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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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仲秋，内务府果然像往常一样，送来了一套新衣裳。乳黄的对襟立领上袄，外罩一件月白色秀山茶花的比甲，下裙是间色修蝶戏花的纹样。样子倒是好看，但料子和绣工绣工一瞧就是最次的。
孟鹤堂捧着衣裳轻轻叹了口气，过节的大好日子，自己穿得这么素，可不招眼呢。
但别扭归别扭，衣裳该穿还是得穿。不然总不能穿着破了袖口的衣服去赴宴，那更不成样子。
碧丝手也巧，把孟鹤堂平日里常爱散着的一把青丝挽成一个随云髻，用两朵纱堆的宫花点缀，更衬得孟鹤堂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澈动人。
一番梳洗完毕，碧丝不由得叹道：“真可惜了小主这般好模样了。”
“慎言。”孟鹤堂朝院门外走去，低声嘱咐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鬟。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孟鹤堂对碧丝了解了个十成十，这个小丫鬟心虽良善，但嘴上却有些不妥。说得好听点叫直爽不拘小节，其实说白了，就是口无遮拦，丝毫不明白祸从口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兴许就是这张快嘴平日里惹下的事，叫她在被罚至冷宫时竟无一人替她求情。
看着小丫鬟吐了吐舌头，却仍旧一脸期盼的神情，孟鹤堂在心里默默想到：可能这个孩子要跟他更久了。
当今皇帝的后宫里人并不多，除却皇后娘娘之外，就只有两妃一嫔，勉强算上冷宫里的孟鹤堂这个名存实无的贵人，满打满算也才五个人，全部都是男坤泽。而这些后妃中，只有皇后育有两子一女，其他妃嫔皆无所出。
孟鹤堂对仅在逢年过节才能远远看上一眼，把自己扔在冷宫不闻不问，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倒颇有好感。
不是那种坤泽对乾元的好感，仅仅是一个臣民对帝王的看法，这位皇帝可称得上是励精图治的明君。改朝换代不过二十余载，当今圣上朱云峰登基也只有十年，但百姓却已然从纷飞的战火中走了出来。耕作种植、行商贩货，样样井然有序。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当今圣上力排众议施行的新政。
一个好皇帝，没有理由不被子民爱戴。
那他是不是一个好丈夫呢？
坐在宴席最末端的孟鹤堂托着腮望向上首，皇上和皇后向来都是用一张席案的，此刻皇上正夹着一箸不知道什么菜往曹皇后嘴里送，脸上带着十分宠溺的笑容，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眉眼间仿佛刀锋刻就的棱角此刻极尽温柔。皇后依偎在自己丈夫的怀里，似乎在拒绝被喂食，他漂亮的脸颊泛着红润的光泽，但是看起来有些浮肿，似乎是又有孕了。
孟鹤堂点点头，下了结论：皇帝不仅是一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好丈夫。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其他三个妃嫔望向帝后的含蓄而幽怨的眼神，以及这个结论对自己来说实际上很不公平。
但是孟鹤堂丝毫不在意，他曾经的志向是万里河山，是黎明苍生。在被命运“摧残”以后，孟鹤堂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在冷宫里把一切想了个透彻。适当的时候，要学会适应命运的安排。南墙就在那里，不需要撞上也能看得出它有多硬，那又何必要强梗着脖子往上冲呢？学会生活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