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八归·画堂（十六）

自打这场风波起，大街小巷园子里外都知道京城小角儿收了个才十五的弦师，一传十十传百，周九良被说的越来越神，毕竟在外人心里才十五就能做角儿的弦师，定定是才俊难得少年意气。
孟鹤堂听着这些越传越神叨的话，又看看周九良那张并不起眼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小脸见天儿的打趣他，周九良臊的耳朵后头都红了，也就只会说一句“还不是沾了先生的光。”
这月初八，吴老板的摆客宴热闹的把整条街都吵起来了，宅子里挂的灯笼映红了半个北城。孟鹤堂在四方台毯上一亮嗓，台下的南方茶客都愣住了，在家乡听吴侬软语哪见过这北方的京戏京韵，孟鹤堂的嗓子像是百灵钻天洞灵煞耳，隔着百米都能瞧见他眼珠流转的黑白分明，俏头灵极了，浑身都寸着劲儿有板有眼行云流水。
吴老板点点头招呼一旁的郭班主，咂嗼着嘴饶有意味的说：“孟老板这满腔满调，火候到了。”
郭班主礼貌的笑笑，“孩子还小呢，还得磨。”
周九良不在乎台下的叫好声大不大，他知道自己先生的戏活儿挑不出毛病，在侧幕的他虽专注的跟着他家先生的一步一动，还直愣愣盯着孟鹤堂汗湿的背，暗暗心疼生卖力气的先生。
待孟鹤堂谢了幕，周九良早就在后台收拾好东西侯着了，孟鹤堂累得看东西都有些虚晃，膝盖也没好利索，扶着墙下了侧幕帘子，周九良赶紧一溜小跑过去接着他先生的手，孟鹤堂一握上周九良的手竟笑出了声。
“呦你这一手的汗，怎么了？怯了？”
周九良一开始还低着头心疼自己先生累的喘的厉害，一听这话就知道孟鹤堂又要逗他，“我被先生吓的，您在台上也太卖力气了”，周九良匆匆把话遮过去。
“那台底下坐的都是谁啊，我哪能不卖力气呢。”孟鹤堂笑笑却盖不住满脸疲累，一手抓着周九良一手扶着腰往里走，嘴上可还不饶他小弦师，“伺候你的好哥哥把脸抹了。”说罢突然把带着妆的脸故意往周九良脸上蹭，吓的周九良连连后退，孟鹤堂又乐的仰着脸咯咯笑。
孟鹤堂用茶油擦着脸上的彩，周九良在一旁帮他把贴的片子理顺好把头饰放进匣子里。茶油渗出一股子浓郁的香气让人闻着昏昏欲睡，周九良斜眼偷瞄正在抹脸的孟鹤堂，自己先生俊俏的脸一点点露出来看的他满心欢喜，在他心里，自己先生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你今儿倒是没出错，”孟鹤堂看着镜子嘟囔着，“幸亏没出什么岔子，你今天要是错了看我怎么揍你。”
周九良看着自己先生这假模假式凶他的样子，偷偷的抿嘴笑。
“师父可都听着呢，你要是错了今晚就睡大通铺了。”
“那还得麻烦先生去寻我。”周九良悻悻的说，“说不定先生又要跪三天，我给您揉膝盖。”
孟鹤堂想起上次周九良给自己揉腿的疼法，打了个寒颤。
“你少贫，往后的日子可要这么过了，你得赶紧适应，别老发怯。我可等不及你两年，你每天练功勤快点，仔细我换了你。”
“您等不得我您早说啊。”周九良面无表情的回答给孟鹤堂吃了个瘪，孟鹤堂作势要伸手打他，两个半大的小子嬉闹成一团。
两个人收拾好了东西歇的差不多了，乘着月色溜溜达达回园子，风吹的孟鹤堂觉得有些凉，他抬头看看月亮，在雾蒙蒙的阴影里发着光，他想这月亮孤零零在天上会不会觉得无聊呢，回身看看踢石头玩儿的周九良，会心一笑——至少我不无聊了。
“九良，” 孟鹤堂背着手低着头喊他。
“快跟几步别玩儿了。”
“哎先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