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祈祷日记（下）(3)

被女儿看作狐狸精而一无所知的母亲，依然像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那样任其所以。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只看到一个完全回到“母亲”之中的本来的母亲了。
小时候我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母亲和我之间仿佛镶了一道玻璃。”这种想法，表面上使我越发爱向母亲撒娇，但每次过后，我都不自觉地祈求通过爱，一下子将那道玻璃彻底熔化！从车站到家中，一路山乡野一我只顾滔滔不绝地向母亲讲述着舅舅和信子的故事。母亲只有紧闭口唇、静心聆听的资格。我一边倾吐，一边走路。有时，母亲望着我的侧影温温而笑，她向我不住投射着满含深情的目光，不止一次地连连点头。我从母亲这样的形象上，渐渐地完全寻到了原来的母亲……
新铺的榻榻米的馨香，微微熏染着海风的潮腥。波音浩荡的海上天空，犹如珐琅质一般在远方闪现。母亲似乎觉得茫然自失的我有些寂寥难耐，我正思忖着用什么办法缓解她的疑虑。我和母亲之间已经无话可说，这样的空气越发严峻了。我走向庭院，听到身后母亲团扇的音响，这时我寻到一个消除误解的小小时机。团扇的响声停止了，或许放在铺席上了。想到这里，我蓦地回过头去，打算一边摇着团扇，一边对母亲说上三言两语。不想，手里一旦拿起团扇，要说的话便卡在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眼下，我握着母亲刚刚放到榻榻米上的团扇，默默无语的样子，是多么可恨而又可怕啊！这种令人痛心的失策，奇妙地赋予我一种粗野的心情，我再次转向庭院，用手中的团扇连连猛扇了几遍。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身子左侧，打刚才起就伸过来的那把崭新的团扇。当我望着它时，那是怎样一番揪心的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