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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掌海棠红(9)

2023-03-26抗战谍战民国生死之恋 来源:百合文库
一个瘦削的背影站在夕阳下,码头依旧人声鼎沸,过往的一切仿佛这将逝的阳光渐渐失去对她的吸引。影子越拖越长,越来越不像往日飒爽的模样,她缓缓地挪向河水,没有一点恐惧的表情。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纵身一跃,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新进港的船的汽笛声。繁忙的人们瞥见这一幕,没忘记赏一声惊呼,好似茶馆里的一声叫好,或许是一声倒彩——这年头儿死不再是一种勇气,能活着看着这惨淡的人间才算真正的勇士。
她跳进水里,很快就不见了头顶。天生爱看热闹的天津人聚集在岸边七嘴八舌、指指点点。高芷纤听不见任何议论,她潜在水下,奋力游向那艘刚进港的货船。左袖里的匕首在水下闪出别样的光给她希望。
船底,用缆绳绑在船底的箱子才是她真正的目标。她游过去,抓住缆绳用匕首一点点磨断。屏气,芷纤感到自己的肺快要爆炸,她的眼前一片片黑影掠过。她不知到何时才能割断缆绳,不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有尽头,她只知道现如今自己是个孤家寡人并且要永远孤独下去。这一刻,芷纤想流泪,想仅仅为自己不要任何托辞或借口、不要任何伪装真真切切地为自己流一次眼泪。可海河底地水压死死地扼住她的泪。
成功了,缆绳被割断。
水面响起几阵扑通扑通的跳水声——她的救兵到了。一只有力的胳臂托住她的腰,迅速把她举上水面。当然,水下还有人会把那只箱子举上水面,只不过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她只是个投河自尽的女子,跟无数自绝与海河的人没有任何两样。她躺在岸边,白底蓝花的旗袍被河水染脏,湿啪啪地裹在她身上,苍白的脸诚实地告诉所有的看客——她只是个投河的女子。
太累了,芷纤沉沉地睡去,忘记了一切。她不想再演戏,只做高芷纤,哪怕只有这一点点躺在河边青石板的时间。
高家的司机急急忙忙地赶来,看见大小姐这副惨象竟嚎啕大哭,“大小姐,你怎么就想不开呀!”几十岁的汉子坐在芷纤身边痛哭流涕,不知所措。倒是看热闹的人见多识广忙劝止了司机老张,“快送医院吧,许还有救。”
老张照做,把芷纤带离这张石板床。
当她缓缓醒来,竟发现井上坐在床边。她转动眼球,一点点地检视房间的一切:是她的卧室。
“芷纤,你醒了?”井上一郎也算见惯生死,可见着自己放在心尖上守护的女人自决生命,还是抑制不住心脏的颤抖,眼含着泪,声音抖得一塌糊涂。
又回到这个世界,芷纤多希望自己真的跳了河,真的被淹死。她疲倦地翻过身去,懒得再应付。
一郎扳过她的身子,死死盯着她看,“你死了,想过活着的人怎么办吗?至少你要跟我告别。”
“孤家寡人生生死死全靠自己决定。”她绝望的样子让井上伤心不已。
“我要上前线了,你这样怎么能让我放心?”
“你要去哪?”
“五天以后,去南方。”
高芷纤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听见井上的回答,眼眶通红,她爬起来,紧紧地抱住他,热乎乎的气流穿过他的耳边。“带我走吧,所有人都抛弃我了,你别丢下我。”
“芷纤,我不能带你走。留在这儿等我。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三个月,最多三个月。”
“快点儿回来。”她哭得凄凉,近乎哀求着。
“别再做傻事儿。”
井上当真了。芷纤的心里却闪过一丝最大的疑问:他是怎么知道我跳河的?我被监视了?是犬养志忠吗?。犬养志忠,就是他。分析了利害,权力关系,这是可以确定的答案了。
芷纤在心里狠狠地念着:你的死期到了。
犬养这些日子一直深居简出,看来他是被上次暗杀给惊着了。他已经提议在华北推行联银券以取代法币、击垮中国的经济。殖民政策的推手,若再不除掉犬养,他还不定再怎样地兴风作浪。
芷纤坐在床上,一手提着海棠叶的挂链看着红色的海棠叶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觉笑了起来。她像个杀人狂一样,竟期待起这次刺杀行动。
高芷纤乔装改扮成纨绔子弟趁着夜色走进三不管的妓院。老鸨子在门口迎接客人,看见这位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忙迎上前去,“爷,看您脸生,头一次来吧,我们这有最好的姑娘,我带您去。”老鸨子满身香气地扑上前去,一脸媚笑。
“找艳红。”少尉板着脸递上一张十块法币。
“好!好!”老鸨子眉笑颜开,引着他往后院的小楼走去。“艳红!快出来迎这位小爷。”
应声而出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一身海蓝色的旗袍直拖到地,袖子从小臂开始敞开喇叭口,两只结实、麦色的胳膊大胆地招摇着。艳红摇着羽毛扇倚在门口,一脸的不高兴,“今儿天那么热,您怎么还领人来。”
“天热怕什么?我叫人给你屋里送两大块儿冰。”风流倜傥、西服革履的客人发话了,他摆手打发走老鸨子,跟着艳红进了屋。
艳红屋里宽敞、亮堂,她撩开一道珠帘回头对芷纤说道:“进来吧,你的冰在里面。”
芷纤观察四周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艳红站在珠帘里面,她的脸若隐若现只有声音传出来,“放心,到这儿来的都想嫖,没工夫想这事儿。”
少尉走进珠帘里一脸拘谨。进到里面的小屋,没想到——别有洞天。艳红收起先前的媚笑端端正正地坐在美人榻上。“这是个小仓库,妓院里来来往往人杂得很,没人怀疑这儿。只是——他们都是男的,你却是个女的。”
芷纤脱下草帽,一条粗粗的辫子滑落下来。“我来拿前天从海河捞上来的箱子。”
“等着。”艳红站起来,眼睛直视着她,“论军衔你还要称我一声长官。”
“什么?”尽管是同事,但她还是不能不考虑在烟花柳巷之中艳红的妓女身份。
“我是中尉。”她宽容地笑了,“不过论战略价值你更重要,我也是配合你的。”她转身拉开衣柜的门,一只木箱正躺在那里。“这就是。还有东西要给你。”
芷纤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她。
“电台。”艳红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着,“先生撤退后留下的。很多人都盯着呢,我偷偷把它给你。”艳红显出一种职业式的讨好。
这一笑让芷纤摸不着头脑,“这不合规矩。”
“嗨!你怕什么,情报发出去你就是功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艳红的活泛给了芷纤别样的启示。过去铭瑄一直在她身边,什么事儿都领着她做,但从今以后呢?陈铭瑄生死不明,高芷纤从今以后孤军奋战。
“我带不走那么多东西,电台先留在你这儿,你多小心吧。”
“放心。”艳红使出一笑百媚生的本事,贴在芷纤身边,“这种地方不是你能常来的,我送你出去。”她领着芷纤走到后院角门门口,“这么大的家伙避讳点这的人儿。”
芷纤回到家里,连夜******。她端起枪瞄准镜中的自己,在心里默默念着:“不急,不急……”
到了!这一天真的就到了,一切都不像想象的那样——没有紧张、没有兴奋,只是向往常一般出门、跟踪犬养、完成刺杀。从她迈出第一步开始,一切都按部就班。
井上与犬养志忠在郊外分别,芷纤骑着马,一路狂奔。
一小队卫兵站在犬养身后,他的背后是一片土坡。少尉悄悄地匍匐到土坡下,灼热的沙土刺进她的皮肤,火辣辣地烘烤着她。日军的九二式狙击步枪握在她的手里,枪托直抵她的肩胛骨,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瞄准犬养志忠的脑袋。“不着急、不着急……”芷纤默默地数着:“一、二、三!”扳机终于扣动,子弹旋转着飞进犬养的后脑。
血从他的眼睛里射出直接打到井上的脸上。一郎在那一瞬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我事,犬养上一刻生动的表情还停留在他眼前,而这一刻犬养的生命彻底消失。“啊!”井上大叫着,从腰间抽出配枪,朝天空猛放数枪——他还没有疯——他知道狙击手就在不远处就命令卫兵四下搜寻。
井上一郎就这样带着同事暴亡的恐惧、愤怒上了前线,凶残、暴虐的性格被激发出来。他比犬养要可怕一万倍,这个军官在日军全面侵华的战争中“战功卓著”。而最令他感到骄傲的是他用刺刀亲手砍死一个中校军官——高迩,高承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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