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良木历的正义和老仓育的生存之道

本文作者舒彤，首发于知乎专栏：轻之物语——书评与扫雷
阿良良木历和家人的关系不好吗？
我们来看看历和家人关系不好的表现形式。历和家人关系不好的有力证据在真宵蜗牛这章。因为不想过母亲节，所以早早离家；因为不想回家，所以才看得到蜗牛。但是仅此而已，这里只是说明了历不想面对父母，并没有说父母对历的态度。此时我们所有得知的历父母对历的态度，均由历转述，是一面之词。相反，母亲节不愿意在家里，我们没有看到双方闹矛盾的场面，阻拦历出走的是两个妹妹。说到两个妹妹，虽然历口口声声说对她们感到厌烦，但怎么看怎么都是以她们为傲，加上对于不成熟的“火焰姐妹”的担心。同样，两个妹妹表现出讨厌老哥的态度，但是她们的男朋友（理想中的）都是“和哥哥很像的人”。
以《终物语》（以下的某物语均省略书名号）来看，历到考上直津江高中为止都没有和家人出现较大的矛盾。虽然历是个怪胎，但至少前十五年的人生不折不扣是幸福的。而他和父母关系不好的原因很简单，妹妹们十分优秀且讨喜，而自己进入高中后成为吊车尾。但是，成绩吊车尾只是表面原因，历无法面对父母的真正原因是，“他没有在做正确的事”。
阿良良木历的父母是警察。由于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导致孩子们具有强烈正义感。所以才会有“火焰姐妹”。所以产生了以下的三段论：历认为自己应该像父母一样做正确的事；历认为成绩好是正确的事；历高中成绩不好，无颜面对父母。由此我大胆推断：因为警察这个职业决定了父母不在家的时间比较多——父母对历也没有冷淡到哪里去（毕竟高中生了父母逐渐撒手也是正常的），而是历单方面认为父母不待见他而已。
作为佐证，我提一下西尾维新另一部作品《新本格魔法少女莉丝佳》中的男主，其父亲也是警察，几乎不过问他的生活，但是他的行为举止无疑深深受到父亲的影响。我在此臆测一下，少年西尾维新的监护人中有人职业是警察。嗯，西尾这么神秘，这大概是无法求证的了。说了这么多，不仅仅是为了证明物语的男主角阿良良木历的家庭很和谐，而是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是阿良良木历？
如果说伤物语是一切的开端，为什么救了kissshot的是历？别人行不行？是物语需要历，还是历创造了物语？
后宫男主几乎都有老好人性格。虽然我无意探讨物语到底是不是后宫文，不过阿良良木历确是一位老好人。但是，就算他帮助黑仪和真宵也许是老好人性格所致，打算救kissshot和对抚子下咒的同学不是简单一句“老好人”就能带过的。对于一个只知道性别和大致年龄（和抚子同岁）的陌生人，在没有交谈，只看得到对面的恶意的情况下，历也试图去拯救。
这和救kissshot是一样的情况。按照物语的世设，经历过怪异的人再次遇见怪异的可能性更大。而伤物语中历是第一次遇见kissshot，对于这边的世界不甚了解，他可以选择无视求助然后走掉——一开始他是打算这么做的。原作中对于救kissshot的动机描述为“这样毫无价值的我应该为这美丽的存在献上生命”，不过历态度的转变源于kissshot高傲态度的转变——向历求救，历回应了。只要有人求救就会赌上自己的命，这是哪里的圣人啊。为了他人竭尽全力而不珍视自己，被称为伪善者名副其实。
但是，不这么做就不是历了。阿良良木历的正义可以归纳为一句话：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是理所当然的。
历之所以这么做，果然还是受到其“为他人的幸福而奋斗”的父母的影响。虽然警察也是领薪水的，但是为了保护老仓育而把她带回家这不计回报的行动说明历的父母足以成为孩子们的榜样了。历还没有父母们那么成熟，但是以父母为榜样，度过幸福的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历衷心希冀他人也能够幸福是理所当然的事，说是渴望着“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也不为过（证据是对于手折正弦和另一条世界线的大忍野忍也生出怜悯之心）。尤其是对于弱者，因为弱者是需要帮助的人，是警察保护的对象。求救的kissshot当时就是明显的弱者。即使是害人者，同样被贝木泥舟骗，并且是未成年人的抚子同学也是弱者。
啊对了，这和自爆达人某八幡有点像。当年一句“看吧，谁都不会受伤的世界完成了”打动了多少无知少年的心。这两者的区别在于，一个是被动消极的，一个是主动积极的。大老师的行动动机更明显，一是侍奉部的活动宗旨，其实这等同于雪乃的愿望；二是对于自己行为准则的自信，相信自己要比现充们看得穿。大老师如果不进入侍奉部（就连进侍奉部也是被动的），他不会去自爆（付出），还是那个冷眼旁观的孤零零。但历如果没有遇见kissshot，他一样会为不幸的人奔走。
所以物语里的话唠不仅仅是话唠。每一次的话唠，除了和该章要出场的怪异相关的话题可以扯很多外，剩下的都是在证明幸福的世界在逐渐完成。伪物语上，也就是火怜蜂这章，其实没什么好讲的，远远不及伪物语下丰富。伪下不仅有刷牙play，还对伪物与真物的价值进行了探讨。伪上讲了什么呢？种在火怜身上怪异是假的和黑仪疯狂地爱着历这两件事。哦卧槽，就tm这些内容扯了一本书？不不不，完全不是这样。伪上其实是化物语的后日谈，讲的是历在外面浪了一圈，会见了各种少女，通过谈话证明了她们还在好好的活着。在化物语中，经历了这么多，可能她们已经回不去过去的生活了，但是在按照自己的意志度过时光。这是西尾想告诉读者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很好的——不，不能说是很好的吧——很有意思的度过自己的人生。”（摘自《少女不十分》）这也是历的愿望，与少女们的互动，也包含着这个愿望正在实现这份意思在内。
我现在回答我上文提出的问题——是物语需要历，还是历创造了物语？
西尾取名是很有意思的，比如葵井巫女子，比如忍野忍，比如串中吊士，比如空空空。物语中有类似于短篇集一样的一本历物语，给男主取名叫历，代表着他将要经历这一个个故事（物语）。并且以物语这么多本基本没有设定漏洞来看，这其中大部分故事诞生于历诞生之前，即物语需要历这样一个男主。但是，创作出的人物在故事中行为要符合人物的特征和性格，历也在演绎着一个个的故事，至少，他得有容纳这么多不同的故事的气度。所以：救kissshot的只能是历，不能是其他人；物语选择了历，但历可以创造出更多的物语。
然而历在终物语上失利了。“我讨厌自以为能够沸腾的水”，老仓育如此说道。本身老仓育的性格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过于偏执，站在我们旁观者的角度，我们当然可以指责老仓育太过于自以为是，以为历现在过得幸福全部是因为自己。但是历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也只能忍让，因为毕竟自己有错在先。虽然对于那时候的历，老仓育希望他做到的事太过苛刻了，不过历受其恩惠倒是不假。仅凭这一点，历就在和育的交涉中处于被动地位。如何去拯救一个对于你来说站在高处的人？
我们来看看老仓育其人。老仓育出生于不幸的家庭（物语中的几名女主的家庭均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导致性格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注意，这不是巧合）。关键在于，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幸。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一个悲剧角色，如果想让读者觉得心痛，除了虐角色本身外，让其被虐而不自知再好不过了。比如西尾另一作《少女不十分》中的少女U。
不知道是幸福还是不幸，通过在阿良良木家寄宿，老仓育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不幸。与其相似的是朝仓美羽。她和老仓育在相仿的年纪，过小的年纪，不成熟的年纪同样接触到了对于她们过于耀眼的幸福。她们接触了各自作品中的幸福的男主家庭，但是结果却完全不同。知道了何为幸福之后，老仓育选择试图把不幸转变为幸福，朝仓美羽选择破坏这份幸福。当然前者的做法更成熟一些，这不意味着育更成熟，只是她不知道她的敌人有多强大而已。如果说老仓育主要是受到生理方面的虐待，那么朝仓美羽则主要受到心理方面的虐待，而且朝仓美羽要更聪明。聪明不是指智商高，数学成绩优异的老仓育智商不会低到哪里去。美羽清楚发生自己身上的不幸，在清楚这一切的情况下承受了下来。可怕又强大的心灵。小时候的美羽孤僻吗？倒不如说是曲高和寡，没有人能跟得上拥有这样的心灵的她的步调，这也是在心叶眼中的她如此耀眼的原因。
而能够承受不幸的心灵却承受不了幸福，可能在她的心中从没想象过世间存在如此幸福的家庭，引发了嫉妒之火。
说起来她们真的很像啊。一个教男主数学，一个是男主写作的启蒙者。并且都带着对男主的强大怨念再次出现在男主面前。美羽目标很明确，就是心叶，并且颇有一种如果得不到就宁愿毁掉的气势。而育与阿良良木历的再会更像一场意外。意外之下，育把积攒了几年的怨气发泄了出来。相比起来，育更像是一个疯子。她也确实疯了。不管怎样，看到伤害过自己的人幸福心情不会好的，就像被抛弃了的女人看到前男友在秀恩爱时的心情一样。
为了表现出育的疯狂和对阿良良木历的厌恶，设计了以睡衣见客这么个情景。看起来是为对话中的裸体见客这样的杀必死做铺垫。我记得对于九凤院紫不介意在真红郎面前换衣服给出的解释是处于上位的人不介意下人的眼光。这也印证了我上文的说法，对于阿良良木历来讲，老仓育是处于上位的存在，所以没必要为了见阿良良木历而专门换衣服，区区一个阿良良木而已。
另外，老仓见政府来人，也仅仅是睡衣上面加一件外套而已。以睡衣见客，是说育缺乏常识吗？不，虽然她确实缺点什么。我认为，这个情节说明她缺少对幸福的欲求。看起来扯的有点远，容我细细道来。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就是说不在意被别人看到什么样的自己。这样的人，要么是具有强大的自信可以无视他人的目光，要么就是对自己周围的一切相当无所谓。育显然不会是前者，而育确实是对一切都变得不在意了，除了自己怨恨的父亲母亲和阿良良木历。而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是怎么来的呢？童年处于那样的环境中，连幸福为何物都不知道，更别说去伸手要幸福；见识到何为幸福的她又深深体会到寻求幸福是多么难的事，明明是在做正确的事却被父母揍的更狠；之后为了讨好阿良良木历所做出的努力又尽皆白费；和母亲住在一起阶段又被灌输“都是你的错”这样的观念，认为不幸是因为自己；
并且最终在一复一日的照顾母亲中磨去了少女应有的灵性，并且母亲还不知所踪。
哀莫大于心死。老仓育对一切都无所谓了，只有怨恨才能支持她不崩溃。这样的人，不知道怎么才能幸福，怎样去追求幸福。慢慢的，连能不能幸福也变得无所谓，她开始相信自己生来就是不幸的，永远都得不到幸福的。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就像羽川所说的那样：“不想得到幸福的人，别人是无法给她幸福的。”在老仓育的大脑里，幸福已经成了不敢想的奢望。
所以我在上文中说阿良良木历在老仓育处失败了。她可能会过着平稳的日子，但是她依然没有相信幸福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历没能纠正这个观念，没能把“所有人都幸福的世界是理所当然的”这个想法传递给她——说是说了，老仓育大概没听进去。历可能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续终物语即历反转这章中出现了和自己同居的老仓育。按照物语的世设，怪异均由人心而生，历在处理老仓育的事上留有遗憾，才出现了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身边的老仓育。历的想法大概是，如果当初把老仓育留在家里，或者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自己不那么愚蠢，老仓育绝对比现在幸福的多。
有很多人觉得，既然希望阿良良木历拯救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在中学时遇见阿良良木历的时候直接告诉他，反而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说明，并且不让阿良良木说出去。自己不让说还怪别人什么的……我不会说这是少女的矜持。想想，如果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会大大方方的讲出去吗？如果直接说出去，会有一种自己背叛了家庭的感觉。这样看来，可能当时老仓育还算比较正常的。
物语系列中的主角们，他们的行为模式都是有原因的。西尾在物语中给出的原因是家庭，毕竟青少年受到家庭影响是最大的。行为模式无关乎性格和思想观念，在多数情况下不明显，反而可能会从某些细节中暴露出来。比如阿良良木三兄妹性格各异，但是行动动机是同一个：做正确的事，做能够帮助他人的事。而这一点，被西尾打散，扔进话唠大海中，到后来才慢慢点破。“交朋友会降低作为人的强度”，历对那次举手表决的结果如此悲观，是因为他被多数暴力压倒，没能说出真相贯彻正义，没能阻止老仓育受伤。塑造出这么多人物，并在这么长的系列作中无违和感，我想就是因为西尾把每个主角的因都事先想好了吧。比如千石抚子的故事（抚子蛇、抚子美杜莎、黑仪结局）都快讲完了，造成抚子性格问题的因才抖出来（仔细想想有关抚子的分析写个一两千字不是问题）。真是讽刺，包含怪异在内的物语系列反而是西尾作品中最为写实的。
《终物语》动画化后抽空看了一下，感慨万千。最大的感慨还是对于西尾维新的敬佩之情。我这期讲了这么多，但远远不及原作万一。深深感到从细微处着手的西尾的可怕，比如猫白中羽川的行动是由一个个细节堆出来的。我就这么被击中了。猫白本命，羽川翼本命。
本文原作于2015年12月，改于2017年8月。两年前的“羽川翼本命”，终于在今年完成了，相关阅读：《羽川翼的放弃》：https://zhuanlan.zhihu.com/p/28268782。